风流冤孽又将造劫历世去不成-风流孽债下载

tamoadmin 成语讲堂 2024-09-13 0
  1. 红楼梦的原文(其中一小段就可了!非常感谢)
  2. 《红楼梦》中甄宝玉、贾宝玉、林黛玉的关系是怎样的?能不能把甄宝玉具体介绍一下?
  3. 绛珠仙子的基本介绍
  4. 红楼梦第一回的主要内容是什么?
  5. 放春山往事(8)
  6. 红楼梦原文摘抄,不少于500字,两段
  7. 高一苏教版读本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
  8. 第一回甄士隐?

第一回 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此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 之说,撰此<<石头记>>一书也.故曰"甄士隐"云云.但书中所记何事何人?自又云:"今 风尘碌碌, 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 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哉?实愧则有余,悔又无益之大无可如何之日也 !当此,则自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э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 负师友规谈之德, 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人:我之罪 固不免, 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虽 今日之茅椽蓬牖, 瓦灶绳床,其晨夕风露,阶柳庭花,亦未有妨我之襟怀笔墨者.虽我 未学, 下笔无文,又何妨用***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亦可使闺阁昭传,复可悦世 之目,破人愁闷,不亦宜乎?"故曰"贾雨村"云云.

此回中凡用"梦"用"幻"等字,是提醒阅者眼目,亦是此书立意本旨.

风流冤孽又将造劫历世去不成-风流孽债下载
(图片来源网络,侵删)

列位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来?说起根由虽近荒唐,细按则深有趣味.待在下将此 来历注明,方使阅者了然不惑.

原来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练成高经十二丈,方经二十四丈顽石 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 娲皇氏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只单单剩了一块未用,便弃在 此山青埂峰下.谁知此石自经煅炼之后,灵性已通,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材不 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

一日, 正当嗟悼之际,俄见一僧一道远远而来,生得骨格不凡,丰神迥异,说说笑 笑来至峰下, 坐于石边高谈快论.先是说些云山雾海神仙玄幻之事,后便说到红尘荣华富贵.此石听了,不觉打动凡心,也想要到人间去享一享这荣华富贵,但自恨粗蠢 ,不得已,便口吐人言,向那僧道说道:"***,***蠢物,不能见礼了.适闻二位谈那人 世间荣耀繁华,心切慕之.***质虽粗蠢,性却稍通,况见二师仙形道体,定非凡品,必 有补天济世之材,利物济人之德.如蒙发一点慈心,携带***得入红尘,在那富贵场中 , 温柔乡里受享几年,自当永佩洪恩,万劫不忘也."二仙师听毕,齐憨笑道:"善哉,善 哉!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个字紧 相连属, 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倒不如不去的 好."这石凡心已炽,那里听得进这话去,乃复苦求再四.二仙知不可强制,乃叹道:"此 亦静极怂级*,无中生有之数也.既如此,我们便携你去受享受享,只是到不得意时,切 莫后悔. "石道:"自然,自然."那僧又道:"若说你性灵,却又如此质蠢,并更无奇贵之 处.如此也只好踮脚而已.也罢,我如今大施佛法助你助,待劫终之日,复还本质,以了 此案. 你道好否?"石头听了,感谢不尽.那僧便念咒书符,大展幻术,将一块大石登时 变成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 且又缩成扇坠大小的可佩可拿.那僧托于掌上,笑道:"形 体倒也是个宝物了!还只没有,实在的好处,须得再镌上数字,使人一见便知是奇物方 妙.然后携你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去安身乐业 ."石头听了,喜不能禁,乃问:"不知赐了***那几件奇处,又不知携了***到何地方? 望乞明示,使***不惑."那僧笑道:"你且莫问,日后自然明白的."说着,便袖了这石, 同那道人飘然而去,竟不知投奔何方何舍.

后来, 又不知过了几世几劫,因有个空空道人访道求仙,忽从这大荒山无稽崖青 埂峰下经过,忽见一大块石上字迹分明,编述历历.空空道人乃从头一看,原来就是无 材补天,幻形入世,蒙茫茫大士,渺渺***携入红尘,历尽离合悲欢炎凉世态的一段故 事.后面又有一首偈云:

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诗后便是此石坠落之乡,投胎之处,亲自经历 的一段陈迹故事.其中家庭闺阁琐事,以及闲情诗词倒还全备,或可适趣解闷,然朝代 年纪,地舆邦国,却反失落无考.

空空道人遂向石头说道: "石兄,你这一段故事,据你自己说有些趣味,故编写在 此,意欲问世***.据我看来,第一件,无朝代年纪可考,第二件,并无大贤大忠理朝廷 治风俗的善政, 其中只不过几个异样女子,或情或痴,或小才微善,亦无班姑,蔡女之 德能.我纵抄去,恐世人不爱看呢."石头笑答道:"我师何太痴耶!若云无朝代可考,今 我师竟***借汉唐等年纪添缀, 又有何难?但我想,历来野史,皆蹈一辙,莫如我这不借 此套者, 反倒新奇别致,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朝代年纪哉!再者, 市井俗人喜看理治之书者甚少,爱适趣闲文者特多.历来野史,或讪谤君相,或贬 女, 奸*凶恶,不可胜数.更有一种风月笔墨,其*秽污臭,屠毒笔墨,坏人子弟,又不 可胜数.至若佳人才子等书,则又千部共出一套,且其中终不能不涉于*滥,以致满纸 潘安, 子建,西子,文君,不过作者要写出自己的那两首情诗艳赋来,故***拟出男女二 人名姓,又必旁出一小人其间拨乱,亦如剧中之小丑然.且鬟婢开口即者也之乎,非文 即理.故逐一看去,悉皆自相矛盾,大不近情理之话,竟不如我半世亲睹亲闻的这几个 女子,虽不敢说强似前代书中所有之人,但事迹原委,亦可以消愁破闷,也有几首歪诗 熟话,可以喷饭供酒.至若离合悲欢,兴衰际遇,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 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者.今之人,贫者日为衣食所累,富者又怀不足之心,纵然一时稍 闲, 又有贪*恋色,好货寻愁之事,那里去有工夫看那理治之书?所以我这一段故事, 也不愿世人称奇道妙, 也不定要世人喜悦检读,只愿他们当那醉*饱卧之时,或避世 去愁之际,把此一玩,岂不省了些寿命筋力?就比那谋虚逐妄,却也省了口舌是非之害 ,腿脚奔忙之苦.再者,亦令世人换新眼目,不比那些胡牵乱扯,忽离忽遇,满纸才人淑 女,子建文君红娘小玉等通共熟套之旧稿.我师意为何如?"

空空道人听如此说, 思忖半晌,将<<石头记>>再检阅一遍,因见上面虽有些指奸 责佞贬恶诛邪之语,亦非伤时骂世之旨,及至君仁臣良父慈子孝,凡伦常所关之处,皆 是称功颂德, 眷眷无穷,实非别书之可比.虽其中大旨谈情,亦不过实录其事,又非*** 拟妄称, 一味*邀艳约,私订偷盟之可比.因毫不干涉时世,方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 世***.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改<< 石头记>>为<<情僧录>>.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 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并题一绝云: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出则既明,且看石上是何故事.按那石上书云:

当日地陷东南, 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有城曰阊门者,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 风流之地. 这阊门外有个十里街,街内有个仁清巷,巷内有个古庙,因地方窄狭,人皆 呼作葫芦庙.庙旁住着一家乡宦,姓甄,名费,字士隐.嫡妻封氏,情性贤淑,深明礼义. 家中虽不甚富贵,然本地便也推他为望族了.因这甄士隐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 日只以观花修竹, 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流人品.只是一件不足:如今年已半百, 膝下无儿,只有一女,乳名唤作英莲,年方三岁.

一日,炎夏永昼,士隐于书房闲坐,至手倦抛书,伏几少憩,不觉朦胧睡去.梦至一 处,不辨是何地方.忽见那厢来了一僧一道,且行且谈.只听道人问道:"你携了这蠢物 ,意欲何往?"那僧笑道:"你放心,如今现有一段风流公案正该了结,这一干风流冤家, 尚未投胎入世. 趁此机会,就将此蠢物夹带于中,使他去经历经历."那道人道:"原来 近日风流冤孽又将造劫历世去不成? 但不知落于何方何处?"那僧笑道:"此事说来好 笑,竟是千古未闻的罕事.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 瑛侍者, 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 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 , 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 意.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缘,已在警幻仙 子案前挂了号.警幻亦曾问及,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的.那绛珠仙子道:`他是 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 还他, 也偿还得过他了.'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风流冤家来,陪他们去了结此案."那 道人道: "果是罕闻.实未闻有还泪之说.想来这一段故事,比历来风月事故更加琐碎 细腻了."那僧道:"历来几个风流人物,不过传其大概以及诗词篇章而已,至家庭闺阁 中一饮一食,总未述记.再者,大半风月故事,不过偷香窃玉,暗约私奔而已,并不曾将 儿女之真情发泄一二.想这一干人入世,其情痴色鬼,贤愚不肖者,悉与前人传述不同 矣. "那道人道:"趁此何不你我也去下世度脱几个,岂不是一场功德?"那僧道:"正合 吾意,你且同我到警幻仙***中,将蠢物交割清楚,待这一干风流孽鬼下世已完,你我 再去.如今虽已有一半落尘,然犹未全集."道人道:"既如此,便随你去来."

却说甄士隐俱听得明白,但不知所云"蠢物"系何东西.遂不禁上前施礼,笑问道: " 二仙师请了."那僧道也忙答礼相问.士隐因说道:"适闻仙师所谈因果,实人世罕闻 者.但***愚浊,不能洞悉明白,若蒙大开痴顽,备细一闻,***则洗耳谛听,稍能警省 , 亦可免沉伦之苦."二仙笑道:"此乃***不可预泄者.到那时不要忘我二人,便可跳 出火坑矣. "士隐听了,不便再问.因笑道:"***不可预泄,但适云`蠢物',不知为何, 或可一见否? "那僧道:"若问此物,倒有一面之缘."说着,取出递与士隐.士隐接了看 时, 原来是块鲜明美玉,上面字迹分明,镌着"通灵宝玉"四字,后面还有几行小字.正 欲细看时,那僧便说已到幻境,便强从手中夺了去,与道人竟过一大石牌坊,上书四个 大字,乃是"太虚幻境".两边又有一幅对联,道是:

***作真时真亦***,无为有处有还无.士隐意欲也跟了过去,方举步时,忽听一声霹 雳,有若山崩地陷.士隐大叫一声,定睛一看,只见烈日炎炎,芭蕉冉冉,所梦之事便忘 了大半.又见奶母正抱了英莲走来.士隐见女儿越发生得粉妆玉琢,乖觉可喜,便伸手 接来,抱在怀内,斗他顽耍一回,又带至街前,看那过会的热闹.方欲进来时,只见从那 边来了一僧一道: 那僧则癞头跣脚,那道则跛足蓬头,疯疯癫癫,挥霍谈笑而至.及至 到了他门前,看见士隐抱着英莲,那僧便大哭起来,又向士隐道:"施主,你把这有命无 运, 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内作甚?"士隐听了,知是疯话,也不去睬他.那僧还说:"舍 我罢,舍我罢!"士隐不耐烦,便抱女儿撤身要进去,那僧乃指着他大笑,口内念了四句 言词道:

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

好防佳节元宵后, 便是烟消火灭时.士隐听得明白,心下犹豫,意欲问他们来历. 只听道人说道: "你我不必同行,就此分手,各干营生去罢.三劫后,我在北邙山等你, 会齐了同往太虚幻境销号."那僧道:"最妙,最妙!"说毕,二人一去,再不见个踪影了. 士隐心中此时自忖:这两个人必有来历,该试一问,如今悔却晚也.

这士隐正痴想, 忽见隔壁葫芦庙内寄居的一个穷儒----姓贾名化,表字时飞,别 号雨村者走了出来.这贾雨村原系胡州人氏,也是诗书仕宦之族,因他生于末世,父母 祖宗根基已尽, 人口衰丧,只剩得他一身一口,在家乡无益,因进京求取功名,再整基 业.自前岁来此,又淹蹇住了,暂寄庙中安身,每日卖字作文为生,故士隐常与他交接. 当下雨村见了士隐,忙施礼陪笑道:"老先生倚门伫望,敢是街市上有甚新闻否?"士隐 笑道: "非也.适因小女啼哭,引他出来作耍,正是无聊之甚,兄来得正妙,请入小斋一 谈,彼此皆可消此永昼."说着,便令人送女儿进去,自与雨村携手来至书房中.小童献 茶.方谈得三五句话,忽家人飞报:"严老爷来拜."士隐慌的忙起身谢罪道:"恕诳驾之 罪,略坐,弟即来陪."雨村忙起身亦让道:"老先生请便.晚生乃常造之客,稍候何妨." 说着,士隐已出前厅去了.

这里雨村且翻弄书籍解闷. 忽听得窗外有女子嗽声,雨村遂起身往窗外一看,原 来是一个丫鬟, 在那里撷花,生得仪容不俗,眉目清明,虽无十分姿色,却亦有动人之 处.雨村不觉看的呆了.那甄家丫鬟撷了花,方欲走时,猛抬头见窗内有人,敝巾旧服, 虽是贫窘,然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这丫鬟忙转身回避, 心下乃想:"这人生的这样雄壮,却又这样褴褛,想他定是我家主人常说的什么贾雨村 了, 每有意帮助周济,只是没甚机会.我家并无这样贫窘亲友,想定是此人无疑了.怪 道又说他必非久困之人. "如此想来,不免又回头两次.雨村见他回了头,便自为这女 子心中有意于他,便狂喜不尽,自为此女子必是个巨眼英雄,风尘中之知己也.一时小 童进来, 雨村打听得前面留饭,不可久待,遂从夹道中自便出门去了.士隐待客既散, 知雨村自便,也不去再邀.

一日,早又中秋佳节.士隐家宴已毕,乃又另具一席于书房,却自己步月至庙中来 邀雨村. 原来雨村自那日见了甄家之婢曾回顾他两次,自为是个知己,便时刻放在心 上.今又正值中秋,不免对月有怀,因而口占五言一律云: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

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

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

蟾光如有意, 先上玉人楼.雨村吟罢,因又思及平生抱负,苦未逢时,乃又搔首对 天长叹,复高吟一联曰:

玉在?中求善价, 钗于奁内待时飞.恰值士隐走来听见,笑道:"雨村兄真抱负不 浅也! "雨村忙笑道:"不过偶吟前人之句,何敢狂诞至此."因问:"老先生何兴至此?" 士隐笑道:"今夜中秋,俗谓`团圆之节',想尊兄旅寄僧房,不无寂寥之感,故特具小酌 , 邀兄到敝斋一饮,不知可纳芹意否?"雨村听了,并不推辞,便笑道:"既蒙厚爱,何敢 拂此盛情."说着,便同士隐复过这边书院中来.须臾茶毕,早已设下杯盘,那美酒佳肴 自不必说. 二人归坐,先是款斟漫饮,次渐谈至兴浓,不觉飞觥限?起来.当时街坊上 家家箫管,户户弦歌,当头一轮明月,飞彩凝辉,二人愈添豪兴,酒到杯干.雨村此时已 有七八分酒意,狂兴不禁,乃对月寓怀,口号一绝云:

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士隐听了,大叫:"妙哉!吾每谓兄必非久居人 下者, 今所吟之句,飞腾之兆已见,不日可接履于云霓之上矣.可贺,可贺!"乃亲斟一 斗为贺.雨村因干过,叹道:"非晚生酒后狂言,若论时尚之学,晚生也或可去充数沽名 ,只是目今行囊路费一概无措,神京路远,非赖卖字撰文即能到者."士隐不待说完,便 道:"兄何不早言.愚每有此心,但每遇兄时,兄并未谈及,愚故未敢唐突.今既及此,愚 虽不才, `义利'二字却还识得.且喜明岁正当大比,兄宜作速入都,春闱一战,方不负 兄之所学也.其盘费余事,弟自代为处置,亦不枉兄之谬识矣!"当下即命小童进去,速 封五十两白银,并两套冬衣.又云:"十九日乃黄道之期,兄可即买舟西上,待雄飞高举 , 明冬再晤,岂非大快之事耶!"雨村收了银衣,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 笑.那天已交了三更,二人方散.士隐送雨村去后,回房一觉,直至红日三竿方醒.因思 昨夜之事, 意欲再写两封荐书与雨村带至神都,使雨村投谒个仕宦之家为寄足之地. 因使人过去请时, 那家人去了回来说:"和尚说,贾爷今日五鼓已进京去了,也曾留下 话与和尚转达老爷, 说`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不及面辞了.'"士隐听 了,也只得罢了.真是闲处光阴易过,倏忽又是元霄佳节矣.士隐命家人霍启抱了英莲 去看社火花灯,半夜中,霍启因要小解,便将英莲放在一家门槛上坐着.待他小解完了 来抱时,那有英莲的踪影?急得霍启直寻了半夜,至天明不见,那霍启也就不敢回来见 主人, 便逃往他乡去了.那士隐夫妇,见女儿一夜不归,便知有些不妥,再使几人去寻 找,回来皆云连音响皆无.夫妻二人,半世只生此女,一旦失落,岂不思想,因此昼夜啼 哭, 几乎不曾寻.看看的一月,士隐先就得了一病,当时封氏孺人也因思女构疾,日 日请医疗治.

不想这日三月十五,葫芦庙中炸供,那些和尚不加小心,致使油锅火逸,便烧着窗 纸. 此方人家多用竹篱木壁者,大抵也因劫数,于是接二连三,牵五挂四,将一条街烧 得如火焰山一般. 彼时虽有军民来救,那火已成了势,如何救得下?直烧了一夜,方渐 渐的熄去,也不知烧了几家.只可怜甄家在隔壁,早已烧成一片瓦砾场了.只有他夫妇 并几个家人的性命不曾伤了. 急得士隐惟跌足长叹而已.只得与妻子商议,且到田庄 上去安身.偏值近年水旱不收,鼠盗蜂起,无非抢田夺地,鼠窃狗偷,民不安生,因此官 兵剿捕,难以安身.士隐只得将田庄都折变了,便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投他岳丈家去.

他岳丈名唤封肃,本贯大如州人氏,虽是务农,家中都还殷实.今见女婿这等狼狈 而来, 心中便有些不乐.幸而士隐还有折变田地的银子未曾用完,拿出来托他随分就 价薄置些须房地,为后日衣食之计.那封肃便半哄半赚,些须与他些薄田朽屋.士隐乃 读书之人, 不惯生理稼穑等事,勉强支持了一二年,越觉穷了下去.封肃每见面时,便 说些现成话,且人前人后又怨他们不善过活,只一味好吃懒作等语.士隐知投人不着, 心中未免悔恨,再兼上年惊唬,急忿怨痛,已有积伤,暮年之人,贫病交攻,竟渐渐的露 出那下世的光景来.

可巧这日拄了拐杖挣挫到街前散散心时,忽见那边来了一个跛足道人,疯癫落脱 ,麻屣鹑衣,口内念着几句言词,道是: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士隐听了,便迎上来道:"你满口说些什么?只 听见些` 好'`了'`好'`了'.那道人笑道:"你若果听见`好'`了'二字,还算你明白.可 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我这歌儿,便名<< 好了歌>>"士隐本是有宿慧的,一闻此言 ,心悟.因笑道:"且住!待我将你这< <好解注出来何如?"道人笑道:"你解,你解."士隐乃说道:

,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昨 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那疯跛道人听了,拍掌笑道:"解得切,解得切!"士隐便说一声"走罢!"将道人肩上褡裢抢了过来背着,竟不回家,同了疯道人飘飘而去.当下烘动街坊,众人当作一件新闻传说.封氏闻得此信,哭 来,只得与父亲商议,遣人各处访寻,那讨音信?无奈何,少不得依靠着他父母度日.幸 而身边还有两个旧日的丫鬟伏侍,主仆三人,日夜作些针线发卖,帮着父亲用度.那封 肃虽然日日抱怨,也无可奈何了.

这日,那甄家大丫鬟在门前买线,忽听街上喝道之声,众人都说新太爷到任.丫鬟 于是隐在门内看时, 只见军牢快手,一对一对的过去,俄而大轿抬着一个乌帽猩袍的 官府过去. 丫鬟倒发了个怔,自思这官好面善,倒象在那里见过的.于是进入房中,也 就丢过不在心上. 至晚间,正待歇息之时,忽听一片声打的门响,许多人乱嚷,说:"本 府太爷差人来传人问话."封肃听了,唬得目瞪口呆,不知有何祸事.

红楼梦的原文(其中一小段就可了!非常感谢)

第一回 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此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 之说,撰此<<石头记>>一书也.故曰"甄士隐"云云.但书中所记何事何人?自又云:"今 风尘碌碌, 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 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哉?实愧则有余,悔又无益之大无可如何之日也 !当此,则自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э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 负师友规谈之德, 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人:我之罪 固不免, 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虽 今日之茅椽蓬牖, 瓦灶绳床,其晨夕风露,阶柳庭花,亦未有妨我之襟怀笔墨者.虽我 未学, 下笔无文,又何妨用***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亦可使闺阁昭传,复可悦世 之目,破人愁闷,不亦宜乎?"故曰"贾雨村"云云.

此回中凡用"梦"用"幻"等字,是提醒阅者眼目,亦是此书立意本旨.

列位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来?说起根由虽近荒唐,细按则深有趣味.待在下将此 来历注明,方使阅者了然不惑.

原来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练成高经十二丈,方经二十四丈顽石 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 娲皇氏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只单单剩了一块未用,便弃在 此山青埂峰下.谁知此石自经煅炼之后,灵性已通,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材不 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

一日, 正当嗟悼之际,俄见一僧一道远远而来,生得骨格不凡,丰神迥异,说说笑 笑来至峰下, 坐于石边高谈快论.先是说些云山雾海神仙玄幻之事,后便说到红尘中 荣华富贵.此石听了,不觉打动凡心,也想要到人间去享一享这荣华富贵,但自恨粗蠢 ,不得已,便口吐人言,向那僧道说道:"***,***蠢物,不能见礼了.适闻二位谈那人 世间荣耀繁华,心切慕之.***质虽粗蠢,性却稍通,况见二师仙形道体,定非凡品,必 有补天济世之材,利物济人之德.如蒙发一点慈心,携带***得入红尘,在那富贵场中 , 温柔乡里受享几年,自当永佩洪恩,万劫不忘也."二仙师听毕,齐憨笑道:"善哉,善 哉!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个字紧 相连属, 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倒不如不去的 好."这石凡心已炽,那里听得进这话去,乃复苦求再四.二仙知不可强制,乃叹道:"此 亦静极怂级*,无中生有之数也.既如此,我们便携你去受享受享,只是到不得意时,切 莫后悔. "石道:"自然,自然."那僧又道:"若说你性灵,却又如此质蠢,并更无奇贵之 处.如此也只好踮脚而已.也罢,我如今大施佛法助你助,待劫终之日,复还本质,以了 此案. 你道好否?"石头听了,感谢不尽.那僧便念咒书符,大展幻术,将一块大石登时 变成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 且又缩成扇坠大小的可佩可拿.那僧托于掌上,笑道:"形 体倒也是个宝物了!还只没有,实在的好处,须得再镌上数字,使人一见便知是奇物方 妙.然后携你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去安身乐业 ."石头听了,喜不能禁,乃问:"不知赐了***那几件奇处,又不知携了***到何地方? 望乞明示,使***不惑."那僧笑道:"你且莫问,日后自然明白的."说着,便袖了这石, 同那道人飘然而去,竟不知投奔何方何舍.

后来, 又不知过了几世几劫,因有个空空道人访道求仙,忽从这大荒山无稽崖青 埂峰下经过,忽见一大块石上字迹分明,编述历历.空空道人乃从头一看,原来就是无 材补天,幻形入世,蒙茫茫大士,渺渺***携入红尘,历尽离合悲欢炎凉世态的一段故 事.后面又有一首偈云:

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诗后便是此石坠落之乡,投胎之处,亲自经历 的一段陈迹故事.其中家庭闺阁琐事,以及闲情诗词倒还全备,或可适趣解闷,然朝代 年纪,地舆邦国,却反失落无考.

空空道人遂向石头说道: "石兄,你这一段故事,据你自己说有些趣味,故编写在 此,意欲问世***.据我看来,第一件,无朝代年纪可考,第二件,并无大贤大忠理朝廷 治风俗的善政, 其中只不过几个异样女子,或情或痴,或小才微善,亦无班姑,蔡女之 德能.我纵抄去,恐世人不爱看呢."石头笑答道:"我师何太痴耶!若云无朝代可考,今 我师竟***借汉唐等年纪添缀, 又有何难?但我想,历来野史,皆蹈一辙,莫如我这不借 此套者, 反倒新奇别致,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朝代年纪哉!再者, 市井俗人喜看理治之书者甚少,爱适趣闲文者特多.历来野史,或讪谤君相,或贬 女, 奸*凶恶,不可胜数.更有一种风月笔墨,其*秽污臭,屠毒笔墨,坏人子弟,又不 可胜数.至若佳人才子等书,则又千部共出一套,且其中终不能不涉于*滥,以致满纸 潘安, 子建,西子,文君,不过作者要写出自己的那两首情诗艳赋来,故***拟出男女二 人名姓,又必旁出一小人其间拨乱,亦如剧中之小丑然.且鬟婢开口即者也之乎,非文 即理.故逐一看去,悉皆自相矛盾,大不近情理之话,竟不如我半世亲睹亲闻的这几个 女子,虽不敢说强似前代书中所有之人,但事迹原委,亦可以消愁破闷,也有几首歪诗 熟话,可以喷饭供酒.至若离合悲欢,兴衰际遇,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 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者.今之人,贫者日为衣食所累,富者又怀不足之心,纵然一时稍 闲, 又有贪*恋色,好货寻愁之事,那里去有工夫看那理治之书?所以我这一段故事, 也不愿世人称奇道妙, 也不定要世人喜悦检读,只愿他们当那醉*饱卧之时,或避世 去愁之际,把此一玩,岂不省了些寿命筋力?就比那谋虚逐妄,却也省了口舌是非之害 ,腿脚奔忙之苦.再者,亦令世人换新眼目,不比那些胡牵乱扯,忽离忽遇,满纸才人淑 女,子建文君红娘小玉等通共熟套之旧稿.我师意为何如?"

空空道人听如此说, 思忖半晌,将<<石头记>>再检阅一遍,因见上面虽有些指奸 责佞贬恶诛邪之语,亦非伤时骂世之旨,及至君仁臣良父慈子孝,凡伦常所关之处,皆 是称功颂德, 眷眷无穷,实非别书之可比.虽其中大旨谈情,亦不过实录其事,又非*** 拟妄称, 一味*邀艳约,私订偷盟之可比.因毫不干涉时世,方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 世***.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改<< 石头记>>为<<情僧录>>.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 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并题一绝云: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出则既明,且看石上是何故事.按那石上书云:

当日地陷东南, 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有城曰阊门者,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 风流之地. 这阊门外有个十里街,街内有个仁清巷,巷内有个古庙,因地方窄狭,人皆 呼作葫芦庙.庙旁住着一家乡宦,姓甄,名费,字士隐.嫡妻封氏,情性贤淑,深明礼义. 家中虽不甚富贵,然本地便也推他为望族了.因这甄士隐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 日只以观花修竹, 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流人品.只是一件不足:如今年已半百, 膝下无儿,只有一女,乳名唤作英莲,年方三岁.

一日,炎夏永昼,士隐于书房闲坐,至手倦抛书,伏几少憩,不觉朦胧睡去.梦至一 处,不辨是何地方.忽见那厢来了一僧一道,且行且谈.只听道人问道:"你携了这蠢物 ,意欲何往?"那僧笑道:"你放心,如今现有一段风流公案正该了结,这一干风流冤家, 尚未投胎入世. 趁此机会,就将此蠢物夹带于中,使他去经历经历."那道人道:"原来 近日风流冤孽又将造劫历世去不成? 但不知落于何方何处?"那僧笑道:"此事说来好 笑,竟是千古未闻的罕事.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 瑛侍者, 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 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 , 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 意.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缘,已在警幻仙 子案前挂了号.警幻亦曾问及,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的.那绛珠仙子道:`他是 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 还他, 也偿还得过他了.'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风流冤家来,陪他们去了结此案."那 道人道: "果是罕闻.实未闻有还泪之说.想来这一段故事,比历来风月事故更加琐碎 细腻了."那僧道:"历来几个风流人物,不过传其大概以及诗词篇章而已,至家庭闺阁 中一饮一食,总未述记.再者,大半风月故事,不过偷香窃玉,暗约私奔而已,并不曾将 儿女之真情发泄一二.想这一干人入世,其情痴色鬼,贤愚不肖者,悉与前人传述不同 矣. "那道人道:"趁此何不你我也去下世度脱几个,岂不是一场功德?"那僧道:"正合 吾意,你且同我到警幻仙***中,将蠢物交割清楚,待这一干风流孽鬼下世已完,你我 再去.如今虽已有一半落尘,然犹未全集."道人道:"既如此,便随你去来."

却说甄士隐俱听得明白,但不知所云"蠢物"系何东西.遂不禁上前施礼,笑问道: " 二仙师请了."那僧道也忙答礼相问.士隐因说道:"适闻仙师所谈因果,实人世罕闻 者.但***愚浊,不能洞悉明白,若蒙大开痴顽,备细一闻,***则洗耳谛听,稍能警省 , 亦可免沉伦之苦."二仙笑道:"此乃***不可预泄者.到那时不要忘我二人,便可跳 出火坑矣. "士隐听了,不便再问.因笑道:"***不可预泄,但适云`蠢物',不知为何, 或可一见否? "那僧道:"若问此物,倒有一面之缘."说着,取出递与士隐.士隐接了看 时, 原来是块鲜明美玉,上面字迹分明,镌着"通灵宝玉"四字,后面还有几行小字.正 欲细看时,那僧便说已到幻境,便强从手中夺了去,与道人竟过一大石牌坊,上书四个 大字,乃是"太虚幻境".两边又有一幅对联,道是:

***作真时真亦***,无为有处有还无.士隐意欲也跟了过去,方举步时,忽听一声霹 雳,有若山崩地陷.士隐大叫一声,定睛一看,只见烈日炎炎,芭蕉冉冉,所梦之事便忘 了大半.又见奶母正抱了英莲走来.士隐见女儿越发生得粉妆玉琢,乖觉可喜,便伸手 接来,抱在怀内,斗他顽耍一回,又带至街前,看那过会的热闹.方欲进来时,只见从那 边来了一僧一道: 那僧则癞头跣脚,那道则跛足蓬头,疯疯癫癫,挥霍谈笑而至.及至 到了他门前,看见士隐抱着英莲,那僧便大哭起来,又向士隐道:"施主,你把这有命无 运, 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内作甚?"士隐听了,知是疯话,也不去睬他.那僧还说:"舍 我罢,舍我罢!"士隐不耐烦,便抱女儿撤身要进去,那僧乃指着他大笑,口内念了四句 言词道:

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

好防佳节元宵后, 便是烟消火灭时.士隐听得明白,心下犹豫,意欲问他们来历. 只听道人说道: "你我不必同行,就此分手,各干营生去罢.三劫后,我在北邙山等你, 会齐了同往太虚幻境销号."那僧道:"最妙,最妙!"说毕,二人一去,再不见个踪影了. 士隐心中此时自忖:这两个人必有来历,该试一问,如今悔却晚也.

这士隐正痴想, 忽见隔壁葫芦庙内寄居的一个穷儒----姓贾名化,表字时飞,别 号雨村者走了出来.这贾雨村原系胡州人氏,也是诗书仕宦之族,因他生于末世,父母 祖宗根基已尽, 人口衰丧,只剩得他一身一口,在家乡无益,因进京求取功名,再整基 业.自前岁来此,又淹蹇住了,暂寄庙中安身,每日卖字作文为生,故士隐常与他交接. 当下雨村见了士隐,忙施礼陪笑道:"老先生倚门伫望,敢是街市上有甚新闻否?"士隐 笑道: "非也.适因小女啼哭,引他出来作耍,正是无聊之甚,兄来得正妙,请入小斋一 谈,彼此皆可消此永昼."说着,便令人送女儿进去,自与雨村携手来至书房中.小童献 茶.方谈得三五句话,忽家人飞报:"严老爷来拜."士隐慌的忙起身谢罪道:"恕诳驾之 罪,略坐,弟即来陪."雨村忙起身亦让道:"老先生请便.晚生乃常造之客,稍候何妨." 说着,士隐已出前厅去了.

这里雨村且翻弄书籍解闷. 忽听得窗外有女子嗽声,雨村遂起身往窗外一看,原 来是一个丫鬟, 在那里撷花,生得仪容不俗,眉目清明,虽无十分姿色,却亦有动人之 处.雨村不觉看的呆了.那甄家丫鬟撷了花,方欲走时,猛抬头见窗内有人,敝巾旧服, 虽是贫窘,然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这丫鬟忙转身回避, 心下乃想:"这人生的这样雄壮,却又这样褴褛,想他定是我家主人常说的什么贾雨村 了, 每有意帮助周济,只是没甚机会.我家并无这样贫窘亲友,想定是此人无疑了.怪 道又说他必非久困之人. "如此想来,不免又回头两次.雨村见他回了头,便自为这女 子心中有意于他,便狂喜不尽,自为此女子必是个巨眼英雄,风尘中之知己也.一时小 童进来, 雨村打听得前面留饭,不可久待,遂从夹道中自便出门去了.士隐待客既散, 知雨村自便,也不去再邀.

一日,早又中秋佳节.士隐家宴已毕,乃又另具一席于书房,却自己步月至庙中来 邀雨村. 原来雨村自那日见了甄家之婢曾回顾他两次,自为是个知己,便时刻放在心 上.今又正值中秋,不免对月有怀,因而口占五言一律云: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

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

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

蟾光如有意, 先上玉人楼.雨村吟罢,因又思及平生抱负,苦未逢时,乃又搔首对 天长叹,复高吟一联曰:

玉在?中求善价, 钗于奁内待时飞.恰值士隐走来听见,笑道:"雨村兄真抱负不 浅也! "雨村忙笑道:"不过偶吟前人之句,何敢狂诞至此."因问:"老先生何兴至此?" 士隐笑道:"今夜中秋,俗谓`团圆之节',想尊兄旅寄僧房,不无寂寥之感,故特具小酌 , 邀兄到敝斋一饮,不知可纳芹意否?"雨村听了,并不推辞,便笑道:"既蒙厚爱,何敢 拂此盛情."说着,便同士隐复过这边书院中来.须臾茶毕,早已设下杯盘,那美酒佳肴 自不必说. 二人归坐,先是款斟漫饮,次渐谈至兴浓,不觉飞觥限?起来.当时街坊上 家家箫管,户户弦歌,当头一轮明月,飞彩凝辉,二人愈添豪兴,酒到杯干.雨村此时已 有七八分酒意,狂兴不禁,乃对月寓怀,口号一绝云:

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士隐听了,大叫:"妙哉!吾每谓兄必非久居人 下者, 今所吟之句,飞腾之兆已见,不日可接履于云霓之上矣.可贺,可贺!"乃亲斟一 斗为贺.雨村因干过,叹道:"非晚生酒后狂言,若论时尚之学,晚生也或可去充数沽名 ,只是目今行囊路费一概无措,神京路远,非赖卖字撰文即能到者."士隐不待说完,便 道:"兄何不早言.愚每有此心,但每遇兄时,兄并未谈及,愚故未敢唐突.今既及此,愚 虽不才, `义利'二字却还识得.且喜明岁正当大比,兄宜作速入都,春闱一战,方不负 兄之所学也.其盘费余事,弟自代为处置,亦不枉兄之谬识矣!"当下即命小童进去,速 封五十两白银,并两套冬衣.又云:"十九日乃黄道之期,兄可即买舟西上,待雄飞高举 , 明冬再晤,岂非大快之事耶!"雨村收了银衣,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 笑.那天已交了三更,二人方散.士隐送雨村去后,回房一觉,直至红日三竿方醒.因思 昨夜之事, 意欲再写两封荐书与雨村带至神都,使雨村投谒个仕宦之家为寄足之地. 因使人过去请时, 那家人去了回来说:"和尚说,贾爷今日五鼓已进京去了,也曾留下 话与和尚转达老爷, 说`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不及面辞了.'"士隐听 了,也只得罢了.真是闲处光阴易过,倏忽又是元霄佳节矣.士隐命家人霍启抱了英莲 去看社火花灯,半夜中,霍启因要小解,便将英莲放在一家门槛上坐着.待他小解完了 来抱时,那有英莲的踪影?急得霍启直寻了半夜,至天明不见,那霍启也就不敢回来见 主人, 便逃往他乡去了.那士隐夫妇,见女儿一夜不归,便知有些不妥,再使几人去寻 找,回来皆云连音响皆无.夫妻二人,半世只生此女,一旦失落,岂不思想,因此昼夜啼 哭, 几乎不曾寻.看看的一月,士隐先就得了一病,当时封氏孺人也因思女构疾,日 日请医疗治.

不想这日三月十五,葫芦庙中炸供,那些和尚不加小心,致使油锅火逸,便烧着窗 纸. 此方人家多用竹篱木壁者,大抵也因劫数,于是接二连三,牵五挂四,将一条街烧 得如火焰山一般. 彼时虽有军民来救,那火已成了势,如何救得下?直烧了一夜,方渐 渐的熄去,也不知烧了几家.只可怜甄家在隔壁,早已烧成一片瓦砾场了.只有他夫妇 并几个家人的性命不曾伤了. 急得士隐惟跌足长叹而已.只得与妻子商议,且到田庄 上去安身.偏值近年水旱不收,鼠盗蜂起,无非抢田夺地,鼠窃狗偷,民不安生,因此官 兵剿捕,难以安身.士隐只得将田庄都折变了,便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投他岳丈家去.

他岳丈名唤封肃,本贯大如州人氏,虽是务农,家中都还殷实.今见女婿这等狼狈 而来, 心中便有些不乐.幸而士隐还有折变田地的银子未曾用完,拿出来托他随分就 价薄置些须房地,为后日衣食之计.那封肃便半哄半赚,些须与他些薄田朽屋.士隐乃 读书之人, 不惯生理稼穑等事,勉强支持了一二年,越觉穷了下去.封肃每见面时,便 说些现成话,且人前人后又怨他们不善过活,只一味好吃懒作等语.士隐知投人不着, 心中未免悔恨,再兼上年惊唬,急忿怨痛,已有积伤,暮年之人,贫病交攻,竟渐渐的露 出那下世的光景来.

可巧这日拄了拐杖挣挫到街前散散心时,忽见那边来了一个跛足道人,疯癫落脱 ,麻屣鹑衣,口内念着几句言词,道是: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士隐听了,便迎上来道:"你满口说些什么?只 听见些` 好'`了'`好'`了'.那道人笑道:"你若果听见`好'`了'二字,还算你明白.可 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我这歌儿,便名<< 好了歌>>"士隐本是有宿慧的,一闻此言 ,心悟.因笑道:"且住!待我将你这< <好解注出来何如?"道人笑道:"你解,你解."士隐乃说道:

,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昨 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那疯跛道人听了,拍掌笑道:"解得切,解得切!"士隐便说一声"走罢!"将道人肩上褡裢抢了过来背着,竟不回家,同了疯道人飘飘而去.当下烘动街坊,众人当作一件新闻传说.封氏闻得此信,哭 来,只得与父亲商议,遣人各处访寻,那讨音信?无奈何,少不得依靠着他父母度日.幸 而身边还有两个旧日的丫鬟伏侍,主仆三人,日夜作些针线发卖,帮着父亲用度.那封 肃虽然日日抱怨,也无可奈何了.

这日,那甄家大丫鬟在门前买线,忽听街上喝道之声,众人都说新太爷到任.丫鬟 于是隐在门内看时, 只见军牢快手,一对一对的过去,俄而大轿抬着一个乌帽猩袍的 官府过去. 丫鬟倒发了个怔,自思这官好面善,倒象在那里见过的.于是进入房中,也 就丢过不在心上. 至晚间,正待歇息之时,忽听一片声打的门响,许多人乱嚷,说:"本 府太爷差人来传人问话."封肃听了,唬得目瞪口呆,不知有何祸事.

《红楼梦》中甄宝玉、贾宝玉、林黛玉的关系是怎样的?能不能把甄宝玉具体介绍一下?

百度文库里有:红楼梦第1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此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之说,撰此<<石头记>>一书也。故曰"甄士隐"云云。但书中所记何事何人?自又云:"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哉?实愧则有余,悔又无益之大无可如何之日也!当此,则自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э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谈之德,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人:我之罪固不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虽今日之茅椽蓬牖,瓦灶绳床,其晨夕风露,阶柳庭花,亦未有妨我之襟怀笔墨者。虽我未学,下笔无文,又何妨用***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亦可使闺阁昭传,复可悦世之目,破人愁闷,不亦宜乎?"故曰"贾雨村"云云。

此回中凡用"梦"用"幻"等字,是提醒阅者眼目,亦是此书立意本旨。

列位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来?说起根由虽近荒唐,细按则深有趣味。待在下将此来历注明,方使阅者了然不惑。

原来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练成高经十二丈,方经二十四丈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娲皇氏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只单单剩了一块未用,便弃在此山青埂峰下。谁知此石自经煅炼之后,灵性已通,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材不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

一日,正当嗟悼之际,俄见一僧一道远远而来,生得骨格不凡,丰神迥异,说说笑笑来至峰下,坐于石边高谈快论。先是说些云山雾海神仙玄幻之事,后便说到红尘中荣华富贵。此石听了,不觉打动凡心,也想要到人间去享一享这荣华富贵,但自恨粗蠢,不得已,便口吐人言,向那僧道说道:"***,***蠢物,不能见礼了。适闻二位谈那人世间荣耀繁华,心切慕之。***质虽粗蠢,性却稍通,况见二师仙形道体,定非凡品,必有补天济世之材,利物济人之德。如蒙发一点慈心,携带***得入红尘,在那富贵场中,温柔乡里受享几年,自当永佩洪恩,万劫不忘也。"二仙师听毕,齐憨笑道:"善哉,善哉!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个字紧相连属,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倒不如不去的好。"这石凡心已炽,那里听得进这话去,乃复苦求再四。二仙知不可强制,乃叹道:"此亦静极怂级?无中生有之数也。既如此,我们便携你去受享受享,只是到不得意时,切莫后悔。"石道:"自然,自然。"那僧又道:"若说你性灵,却又如此质蠢,并更无奇贵之处。如此也只好踮脚而已。也罢,我如今大施佛法助你助,待劫终之日,复还本质,以了此案。你道好否?"石头听了,感谢不尽。那僧便念咒书符,大展幻术,将一块大石登时变成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且又缩成扇坠大小的可佩可拿。那僧托于掌上,笑道:"形体倒也是个宝物了!还只没有,实在的好处,须得再镌上数字,使人一见便知是奇物方妙。然后携你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去安身乐业。"石头听了,喜不能禁,乃问:"不知赐了***那几件奇处,又不知携了***到何地方?望乞明示,使***不惑。"那僧笑道:"你且莫问,日后自然明白的。"说着,便袖了这石,同那道人飘然而去,竟不知投奔何方何舍。

后来,又不知过了几世几劫,因有个空空道人访道求仙,忽从这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经过,忽见一大块石上字迹分明,编述历历。空空道人乃从头一看,原来就是无材补天,幻形入世,蒙茫茫大士,渺渺***携入红尘,历尽离合悲欢炎凉世态的一段故事。后面又有一首偈云:

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诗后便是此石坠落之乡,投胎之处,亲自经历的一段陈迹故事。其中家庭闺阁琐事,以及闲情诗词倒还全备,或可适趣解闷,然朝代年纪,地舆邦国,却反失落无考。

空空道人遂向石头说道:"石兄,你这一段故事,据你自己说有些趣味,故编写在此,意欲问世***。据我看来,第一件,无朝代年纪可考,第二件,并无大贤大忠理朝廷治风俗的善政,其中只不过几个异样女子,或情或痴,或小才微善,亦无班姑,蔡女之德能。我纵抄去,恐世人不爱看呢。"石头笑答道:"我师何太痴耶!若云无朝代可考,今我师竟***借汉唐等年纪添缀,又有何难?但我想,历来野史,皆蹈一辙,莫如我这不借此套者,反倒新奇别致,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朝代年纪哉!再者,市井俗人喜看理治之书者甚少,爱适趣闲文者特多。历来野史,或讪谤君相,或贬女,奸*凶恶,不可胜数。更有一种风月笔墨,其*秽污臭,屠毒笔墨,坏人子弟,又不可胜数。至若佳人才子等书,则又千部共出一套,且其中终不能不涉于*滥,以致满纸潘安,子建,西子,文君,不过作者要写出自己的那两首情诗艳赋来,故***拟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出一小人其间拨乱,亦如剧中之小丑然。且鬟婢开口即者也之乎,非文即理。故逐一看去,悉皆自相矛盾,大不近情理之话,竟不如我半世亲睹亲闻的这几个女子,虽不敢说强似前代书中所有之人,但事迹原委,亦可以消愁破闷,也有几首歪诗熟话,可以喷饭供酒。至若离合悲欢,兴衰际遇,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者。今之人,贫者日为衣食所累,富者又怀不足之心,纵然一时稍闲,又有贪*恋色,好货寻愁之事,那里去有工夫看那理治之书?所以我这一段故事,也不愿世人称奇道妙,也不定要世人喜悦检读,只愿他们当那醉*饱卧之时,或避世去愁之际,把此一玩,岂不省了些寿命筋力?就比那谋虚逐妄,却也省了口舌是非之害,腿脚奔忙之苦。再者,亦令世人换新眼目,不比那些胡牵乱扯,忽离忽遇,满纸才人淑女,子建文君红娘小玉等通共熟套之旧稿。我师意为何如?"

空空道人听如此说,思忖半晌,将<<石头记>>再检阅一遍,因见上面虽有些指奸责佞贬恶诛邪之语,亦非伤时骂世之旨,及至君仁臣良父慈子孝,凡伦常所关之处,皆是称功颂德,眷眷无穷,实非别书之可比。虽其中大旨谈情,亦不过实录其事,又非***拟妄称,一味*邀艳约,私订偷盟之可比。因毫不干涉时世,方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世***。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并题一绝云: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出则既明,且看石上是何故事。按那石上书云:

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有城曰阊门者,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这阊门外有个十里街,街内有个仁清巷,巷内有个古庙,因地方窄狭,人皆呼作葫芦庙。庙旁住着一家乡宦,姓甄,名费,字士隐。嫡妻封氏,情性贤淑,深明礼义。家中虽不甚富贵,然本地便也推他为望族了。因这甄士隐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流人品。只是一件不足:如今年已半百,膝下无儿,只有一女,乳名唤作英莲,年方三岁。

一日,炎夏永昼,士隐于书房闲坐,至手倦抛书,伏几少憩,不觉朦胧睡去。梦至一处,不辨是何地方。忽见那厢来了一僧一道,且行且谈。只听道人问道:"你携了这蠢物,意欲何往?"那僧笑道:"你放心,如今现有一段风流公案正该了结,这一干风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趁此机会,就将此蠢物夹带于中,使他去经历经历。"那道人道:"原来近日风流冤孽又将造劫历世去不成?但不知落于何方何处?"那僧笑道:"此事说来好笑,竟是千古未闻的罕事。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缘,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警幻亦曾问及,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的。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风流冤家来,陪他们去了结此案。"那道人道:"果是罕闻。实未闻有还泪之说。想来这一段故事,比历来风月事故更加琐碎细腻了。"那僧道:"历来几个风流人物,不过传其大概以及诗词篇章而已,至家庭闺阁中一饮一食,总未述记。再者,大半风月故事,不过偷香窃玉,暗约私奔而已,并不曾将儿女之真情发泄一二。想这一干人入世,其情痴色鬼,贤愚不肖者,悉与前人传述不同矣。"那道人道:"趁此何不你我也去下世度脱几个,岂不是一场功德?"那僧道:"正合吾意,你且同我到警幻仙***中,将蠢物交割清楚,待这一干风流孽鬼下世已完,你我再去。如今虽已有一半落尘,然犹未全集。"道人道:"既如此,便随你去来。"

却说甄士隐俱听得明白,但不知所云"蠢物"系何东西。遂不禁上前施礼,笑问道:"二仙师请了。"那僧道也忙答礼相问。士隐因说道:"适闻仙师所谈因果,实人世罕闻者。但***愚浊,不能洞悉明白,若蒙大开痴顽,备细一闻,***则洗耳谛听,稍能警省,亦可免沉伦之苦。"二仙笑道:"此乃***不可预泄者。到那时不要忘我二人,便可跳出火坑矣。"士隐听了,不便再问。因笑道:"***不可预泄,但适云`蠢物',不知为何,或可一见否?"那僧道:"若问此物,倒有一面之缘。"说着,取出递与士隐。士隐接了看时,原来是块鲜明美玉,上面字迹分明,镌着"通灵宝玉"四字,后面还有几行小字。正欲细看时,那僧便说已到幻境,便强从手中夺了去,与道人竟过一大石牌坊,上书四个大字,乃是"太虚幻境"。两边又有一幅对联,道是:

***作真时真亦***,无为有处有还无。士隐意欲也跟了过去,方举步时,忽听一声霹雳,有若山崩地陷。士隐大叫一声,定睛一看,只见烈日炎炎,芭蕉冉冉,所梦之事便忘了大半。又见奶母正抱了英莲走来。士隐见女儿越发生得粉妆玉琢,乖觉可喜,便伸手接来,抱在怀内,斗他顽耍一回,又带至街前,看那过会的热闹。方欲进来时,只见从那边来了一僧一道:那僧则癞头跣脚,那道则跛足蓬头,疯疯癫癫,挥霍谈笑而至。及至到了他门前,看见士隐抱着英莲,那僧便大哭起来,又向士隐道:"施主,你把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内作甚?"士隐听了,知是疯话,也不去睬他。那僧还说:"舍我罢,舍我罢!"士隐不耐烦,便抱女儿撤身要进去,那僧乃指着他大笑,口内念了四句言词道:

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

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士隐听得明白,心下犹豫,意欲问他们来历。只听道人说道:"你我不必同行,就此分手,各干营生去罢。三劫后,我在北邙山等你,会齐了同往太虚幻境销号。"那僧道:"最妙,最妙!"说毕,二人一去,再不见个踪影了。士隐心中此时自忖:这两个人必有来历,该试一问,如今悔却晚也。

这士隐正痴想,忽见隔壁葫芦庙内寄居的一个穷儒----姓贾名化,表字时飞,别号雨村者走了出来。这贾雨村原系胡州人氏,也是诗书仕宦之族,因他生于末世,父母祖宗根基已尽,人口衰丧,只剩得他一身一口,在家乡无益,因进京求取功名,再整基业。自前岁来此,又淹蹇住了,暂寄庙中安身,每日卖字作文为生,故士隐常与他交接。当下雨村见了士隐,忙施礼陪笑道:"老先生倚门伫望,敢是街市上有甚新闻否?"士隐笑道:"非也。适因小女啼哭,引他出来作耍,正是无聊之甚,兄来得正妙,请入小斋一谈,彼此皆可消此永昼。"说着,便令人送女儿进去,自与雨村携手来至书房中。小童献茶。方谈得三五句话,忽家人飞报:"严老爷来拜。"士隐慌的忙起身谢罪道:"恕诳驾之罪,略坐,弟即来陪。"雨村忙起身亦让道:"老先生请便。晚生乃常造之客,稍候何妨。"说着,士隐已出前厅去了。

这里雨村且翻弄书籍解闷。忽听得窗外有女子嗽声,雨村遂起身往窗外一看,原来是一个丫鬟,在那里撷花,生得仪容不俗,眉目清明,虽无十分姿色,却亦有动人之处。雨村不觉看的呆了。那甄家丫鬟撷了花,方欲走时,猛抬头见窗内有人,敝巾旧服,虽是贫窘,然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这丫鬟忙转身回避,心下乃想:"这人生的这样雄壮,却又这样褴褛,想他定是我家主人常说的什么贾雨村了,每有意帮助周济,只是没甚机会。我家并无这样贫窘亲友,想定是此人无疑了。怪道又说他必非久困之人。"如此想来,不免又回头两次。雨村见他回了头,便自为这女子心中有意于他,便狂喜不尽,自为此女子必是个巨眼英雄,风尘中之知己也。一时小童进来,雨村打听得前面留饭,不可久待,遂从夹道中自便出门去了。士隐待客既散,知雨村自便,也不去再邀。

一日,早又中秋佳节。士隐家宴已毕,乃又另具一席于书房,却自己步月至庙中来邀雨村。原来雨村自那日见了甄家之婢曾回顾他两次,自为是个知己,便时刻放在心上。今又正值中秋,不免对月有怀,因而口占五言一律云: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

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

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

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

雨村吟罢,因又思及平生抱负,苦未逢时,乃又搔首对天长叹,复高吟一联曰:

玉在?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恰值士隐走来听见,笑道:"雨村兄真抱负不浅也!"雨村忙笑道:"不过偶吟前人之句,何敢狂诞至此。"因问:"老先生何兴至此?"士隐笑道:"今夜中秋,俗谓`团圆之节',想尊兄旅寄僧房,不无寂寥之感,故特具小酌,邀兄到敝斋一饮,不知可纳芹意否?"雨村听了,并不推辞,便笑道:"既蒙厚爱,何敢拂此盛情。"说着,便同士隐复过这边书院中来。须臾茶毕,早已设下杯盘,那美酒佳肴自不必说。二人归坐,先是款斟漫饮,次渐谈至兴浓,不觉飞觥限?起来。当时街坊上家家箫管,户户弦歌,当头一轮明月,飞彩凝辉,二人愈添豪兴,酒到杯干。雨村此时已有七八分酒意,狂兴不禁,乃对月寓怀,口号一绝云:

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士隐听了,大叫:"妙哉!吾每谓兄必非久居人下者,今所吟之句,飞腾之兆已见,不日可接履于云霓之上矣。可贺,可贺!"乃亲斟一斗为贺。雨村因干过,叹道:"非晚生酒后狂言,若论时尚之学,晚生也或可去充数沽名,只是目今行囊路费一概无措,神京路远,非赖卖字撰文即能到者。"士隐不待说完,便道:"兄何不早言。愚每有此心,但每遇兄时,兄并未谈及,愚故未敢唐突。今既及此,愚虽不才,`义利'二字却还识得。且喜明岁正当大比,兄宜作速入都,春闱一战,方不负兄之所学也。其盘费余事,弟自代为处置,亦不枉兄之谬识矣!"当下即命小童进去,速封五十两白银,并两套冬衣。又云:"十九日乃黄道之期,兄可即买舟西上,待雄飞高举,明冬再晤,岂非大快之事耶!"雨村收了银衣,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笑。那天已交了三更,二人方散。士隐送雨村去后,回房一觉,直至红日三竿方醒。因思昨夜之事,意欲再写两封荐书与雨村带至神都,使雨村投谒个仕宦之家为寄足之地。因使人过去请时,那家人去了回来说:"和尚说,贾爷今日五鼓已进京去了,也曾留下话与和尚转达老爷,说`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不及面辞了。'"士隐听了,也只得罢了。真是闲处光阴易过,倏忽又是元霄佳节矣。士隐命家人霍启抱了英莲去看社火花灯,半夜中,霍启因要小解,便将英莲放在一家门槛上坐着。待他小解完了来抱时,那有英莲的踪影?急得霍启直寻了半夜,至天明不见,那霍启也就不敢回来见主人,便逃往他乡去了。那士隐夫妇,见女儿一夜不归,便知有些不妥,再使几人去寻找,回来皆云连音响皆无。夫妻二人,半世只生此女,一旦失落,岂不思想,因此昼夜啼哭,几乎不曾寻。看看的一月,士隐先就得了一病,当时封氏孺人也因思女构疾,日日请医疗治。

不想这日三月十五,葫芦庙中炸供,那些和尚不加小心,致使油锅火逸,便烧着窗纸。此方人家多用竹篱木壁者,大抵也因劫数,于是接二连三,牵五挂四,将一条街烧得如火焰山一般。彼时虽有军民来救,那火已成了势,如何救得下?直烧了一夜,方渐渐的熄去,也不知烧了几家。只可怜甄家在隔壁,早已烧成一片瓦砾场了。只有他夫妇并几个家人的性命不曾伤了。急得士隐惟跌足长叹而已。只得与妻子商议,且到田庄上去安身。偏值近年水旱不收,鼠盗蜂起,无非抢田夺地,鼠窃狗偷,民不安生,因此官兵剿捕,难以安身。士隐只得将田庄都折变了,便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投他岳丈家去。

他岳丈名唤封肃,本贯大如州人氏,虽是务农,家中都还殷实。今见女婿这等狼狈而来,心中便有些不乐。幸而士隐还有折变田地的银子未曾用完,拿出来托他随分就价薄置些须房地,为后日衣食之计。那封肃便半哄半赚,些须与他些薄田朽屋。士隐乃读书之人,不惯生理稼穑等事,勉强支持了一二年,越觉穷了下去。封肃每见面时,便说些现成话,且人前人后又怨他们不善过活,只一味好吃懒作等语。士隐知投人不着,心中未免悔恨,再兼上年惊唬,急忿怨痛,已有积伤,暮年之人,贫病交攻,竟渐渐的露出那下世的光景来。

可巧这日拄了拐杖挣挫到街前散散心时,忽见那边来了一个跛足道人,疯癫落脱,麻屣鹑衣,口内念着几句言词,道是: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士隐听了,便迎上来道:"你满口说些什么?只听见些`好'`了'`好'`了'。那道人笑道:"你若果听见`好'`了'二字,还算你明白。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我这歌儿,便名<<好了歌>>"士隐本是有宿慧的,一闻此言,心中早已彻悟。因笑道:"且住!待我将你这<<好了歌>>解注出来何如?"道人笑道:"你解,你解。"士隐乃说道: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那疯跛道人听了,拍掌笑道:"解得切,解得切!"士隐便说一声"走罢!"将道人肩上褡裢抢了过来背着,竟不回家,同了疯道人飘飘而去。当下烘动街坊,众人当作一件新闻传说。封氏闻得此信,哭个去活来,只得与父亲商议,遣人各处访寻,那讨音信?无奈何,少不得依靠着他父母度日。幸而身边还有两个旧日的丫鬟伏侍,主仆三人,日夜作些针线发卖,帮着父亲用度。那封肃虽然日日抱怨,也无可奈何了。

这日,那甄家大丫鬟在门前买线,忽听街上喝道之声,众人都说新太爷到任。丫鬟于是隐在门内看时,只见军牢快手,一对一对的过去,俄而大轿抬着一个乌帽猩袍的官府过去。丫鬟倒发了个怔,自思这官好面善,倒象在那里见过的。于是进入房中,也就丢过不在心上。至晚间,正待歇息之时,忽听一片声打的门响,许多人乱嚷,说:"本府太爷差人来传人问话。"封肃听了,唬得目瞪口呆,不知有何祸事。

绛珠仙子的基本介绍

贾宝玉与林黛玉是表兄妹兼恋人。贾宝玉是甄宝玉的山寨版兼情敌。甄宝玉是神瑛使者投胎转世,林黛玉是将珠仙草转世,欲以一生泪水报神瑛使者灌溉之情。不知僧道将顽石夹带于中仿神瑛侍者之形化作贾宝玉,致黛玉以***作真,将贾宝玉当做神瑛侍者错还眼泪。这就是***作真时真亦***。

 

只听道人问道:“你携了这蠢物,意欲何往?”那僧笑道:“你放心,如今现有一段风流公案正该了结,这一干风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趁此机会,就将此蠢物夹带于中,使他去经历经历。”那道人道:“原来近日风流冤孽又将造劫历世去不成?蒙侧:苦恼是“造劫历世”,又不能不“造劫历世”,悲夫!但不知落于何方何处?”

那僧笑道:“此事说来好笑,竟是千古未闻的罕事。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甲侧:妙!所谓“三生石上旧精魂”也。甲眉:全用幻。情之至,莫如此。今***来压卷,其后可知。有绛珠侧:细思“绛珠”二字岂非血泪乎。草一株,时有赤瑕甲侧:点“红”字“玉”字二。甲眉:按“瑕”字本注:“玉小赤也,又玉有病也。”以此命名恰极。宫神瑛甲侧:单点“玉”字二。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便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甲侧:饮食之名奇甚,出身履历更奇甚,写黛玉来历自与别个不同。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甲侧:妙极!恩怨不清,西方尚如此,况世之人乎?趣甚警甚!甲眉:以顽石草木为偶,实历尽风月波澜,尝遍情缘滋味,至无可如何,始结此木石因果,以泄胸中悒郁。古人之“一花一石如有意,不语不笑能留人”,此之谓也。蒙侧:点题处,清雅。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甲侧:总悔轻举妄动之意。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缘,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警幻亦曾问及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的。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风流冤家来,甲侧:余不及一人者,盖全部之主惟二玉二人也。陪他们去了结此案。”

那道人道:“趁此何不你我也去下世度脱几个,岂不是一场功德?”那僧道:“正合吾意,你且同我到警幻仙***中,将蠢物交割清楚,待这一干风流孽鬼下世已完,如今虽已有一半落尘,然犹未全集。”

道人道:“既如此,便随你去来。”

红楼梦第一回的主要内容是什么?

《红楼梦》第一回作者通过甄士隐梦中那一僧一道的对话,向读者明确交待了神瑛侍者与绛珠仙子间的恩惠关系,同样也透露出他们的另一种关系——风流冤家,这里的风流冤家并非是对头的意思,而是指相恋的男女。我们可以从僧道对话中这样几句话得到证实:“僧笑道;‘现今有一段风流公案正该了结,一干风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道人问;‘近日又有风流冤孽造劫历世不成?’僧人回答的就是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下世”的神话,并说因为这件事又勾出了很多风流冤家来。”我们分析这几句话;作者先笼统的告诉我们***中会出现很多“风流冤家”。然后借道人提问僧人回答为我们讲述了那个神话,又通过神话告诉我们两个人即将‘下凡历世’,且明确了这两人的身份。也就是说作者借僧人之口告诉我们即将有风流冤家要投胎,然后通过故事引出这两个即将投胎的风流冤家,并在两段僧人的话语之间用道士的疑问加以肯定。而且从他们在神话中的名字来看此二人确实是一男一女。如此说来他们很有可能是风流冤家的。可是《红楼梦》中写了很多对冤家,他们投胎之后变成了哪对呢?众所周知绛珠仙子的化身是林黛玉,但神瑛侍者的化身书中并没有直接说明。不过我们已经知道林黛玉下凡后把眼泪还给了贾宝玉,可是这贾宝玉也有属于他的神话,在这个神话中他并不是神瑛侍者,而是无才补天的顽石。这不禁让我们产生这样的疑问;神瑛侍者和顽石在神话中是否有关系?他们是同一个人吗?

放春山往事(8)

第一回概述

开篇交待《石头记》(红楼梦)的来由:一僧一道携无缘补天之石(通灵宝玉)下凡历练,逢姑苏甄士隐。甄士隐结交并接济了寄居于隔壁葫芦庙内的胡州人氏贾化(号雨村)。某日,贾雨村造访甄士隐,无意中遇见甄家丫鬟娇杏,以为娇杏对其有意。中秋时节,甄士隐于家中宴请贾雨村,得知贾雨村的抱负后,赠银送衣以作贾雨村上京赴考之盘缠,第二天,贾雨村不辞而别便上路赴考。第二年元霄佳节当晚,甄家仆人霍启在看社火花灯时,不慎丢失了甄士隐唯一的女儿英莲。三月十五日,葫芦庙失火祸及甄家,落魄的甄士隐带家人寄居于如州岳丈封肃家中,颇受冷遇,后被一僧一道点化出家。

此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 之说,撰此<<石头记>>一书也.故曰"甄士隐"云云.但书中所记何事何人?自又云:"今 风尘碌碌, 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 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哉?实愧则有余,悔又无益之大无可如何之日也 !当此,则自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侉之时,饫甘餍肥(比喻生活优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 负师友规谈之德, 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人:我之罪 固不免, 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虽 今日之茅椽蓬牖, 瓦灶绳床,其晨夕风露,阶柳庭花,亦未有妨我之襟怀笔墨者.虽我 未学, 下笔无文,又何妨用***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亦可使闺阁昭传,复可悦世 之目,破人愁闷,不亦宜乎?"故曰"贾雨村"云云.

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此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之说,撰此《石头记》一书也。故曰“甄士隐”云云。但书中所记何事何人?自又云:“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哉?实愧则有馀,悔又无益之大无可如何之日也!当此,则自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袴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训之德,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人:我之罪固不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虽今日之茅椽蓬牖,瓦灶绳床,其晨夕风露,阶柳庭花,亦未有妨我之襟怀笔墨者。虽我未学,下笔无文,又何妨用***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亦可使闺阁昭传,复可悦世之目,破人愁闷,不亦宜乎?”故曰“贾雨村云云。

此回中凡用“梦”用“幻”等字,是提醒阅者眼目,亦是此书立意本旨。

列位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来?说起根由虽近荒唐,细按则深有趣味。待在下将此来历注明,方使阅者了然不惑。

原来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炼成高经十二丈,方经二十四丈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娲皇氏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只单单剩了一块未用,便弃在此山青埂峰下。谁知此石自经煅炼之后,灵性已通,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材不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

一日,正当嗟悼之际,俄见一僧一道远远而来,生得骨格不凡,丰神迥异,说说笑笑来至峰下,坐于石边高谈快论。先是说些云山雾海神仙玄幻之事,后便说到红尘中荣华富贵;此石听了,不觉打动凡心,也想要到人间去享一享这荣华富贵,但自恨粗蠢,不得已,便口吐人言,向那僧道说道:“***,***蠢物,不能见礼了。适闻二位谈那人世间荣耀繁华,心切慕之。***质虽粗蠢,性却稍通;况见二师仙形道体,定非凡品,必有补天济世之材,利物济人之德。如蒙发一点慈心,携带***得入红尘,在那富贵场中,温柔乡里受享几年,自当永佩洪恩,万劫不忘也。”二仙师听毕,齐憨笑道:“善哉,善哉!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个字紧相连属,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倒不如不去的好。

这石凡心已炽,那里听得进这话去,乃复苦求再四。二仙知不可强制,乃叹道:“此亦静极思动,无中生有之数也。既如此,我们便携你去受享受享,只是到不得意时,切莫后悔。”石道:“自然,自然。”那僧又道:“若说你性灵,却又如此质蠢,并更无奇贵之处。如此也只好踮脚而已。也罢,我如今大施佛法助你助,待劫终之日,复还本质,以了此案。你道好否?”石头听了,感谢不尽。那僧便念咒书符,大展幻术,将一块大石登时变成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且又缩成扇坠大小的可佩可拿。那僧托于掌上,笑道:“形体倒也是个宝物了!还只没有实在的好处,须得再镌上数字,使人一见便知是奇物方妙。然后携你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去安身乐业。”石头听了,喜不能禁,乃问:“不知赐了***那几件奇处,又不知携了***到何地方?望乞明示,使***不惑。”那僧笑道:“你且莫问,日后自然明白的。”说着,便袖了这石,同那道人飘然而去,竟不知投奔何方何舍。

后来,又不知过了几世几劫,因有个空空道人访道求仙,忽从这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经过,忽见一大块石上字迹分明,编述历历。空空道人乃从头一看,原来就是无材补天,幻形入世,蒙茫茫大士渺渺***携入红尘,历尽离合悲欢炎凉世态的一段故事。后面又有一首偈云:

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诗后便是此石坠落之乡,投胎之处,亲自经历的一段陈迹故事。其中家庭闺阁琐事,以及闲情诗词倒还全备,或可适趣解闷,然朝代年纪、地舆邦国,却反失落无考。

空空道人遂向石头说道:“石兄,你这一段故事,据你自己说有些趣味,故编写在此,意欲问世***。据我看来,第一件,无朝代年纪可考;第二件,并无大贤大忠理朝廷治风俗的善政,其中只不过几个异样女子,或情或痴,或小才微善,亦无班姑蔡女之德能。我纵抄去,恐世人不爱看呢。”石头笑答道:“我师何太痴耶!若云无朝代可考,今我师竟***借汉唐等年纪添缀,又有何难?但我想,历来野史,皆蹈一辙,莫如我这不借此套者,反倒新奇别致,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朝代年纪哉!再者,市井俗人喜看理治之书者甚少,爱适趣闲文者特多。历来野史,或讪谤君相,或贬女,奸*凶恶,不可胜数。更有一种风月笔墨,其*秽污臭,屠毒笔墨,坏人子弟,又不可胜数。至若佳人才子等书,则又千部共出一套,且其中终不能不涉于*滥,以致满纸潘安、子建、西子、文君、不过作者要写出自己的那两首情诗艳赋来,故***拟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出一小人其间拨乱,亦如剧中之小丑然。且鬟婢开口即者也之乎,非文即理。故逐一看去,悉皆自相矛盾,大不近情理之话,竟不如我半世亲睹亲闻的这几个女子,虽不敢说强似前代书中所有之人,但事迹原委,亦可以消愁破闷;也有几首歪诗熟话,可以喷饭供酒。至若离合悲欢,兴衰际遇,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者。今之人,贫者日为衣食所累,富者又怀不足之心,纵然一时稍闲,又有贪*恋色,好货寻愁之事,那里去有工夫看那理治之书?所以我这一段故事,也不愿世人称奇道妙,也不定要世人喜悦检读,只愿他们当那醉*饱卧之时,或避事去愁之际,把此一玩,岂不省了些寿命筋力?就比那谋虚逐妄,却也省了口舌是非之害,腿脚奔忙之苦。再者,亦令世人换新眼目,不比那些胡牵乱扯,忽离忽遇,满纸才人淑女、子建文君红娘小玉等通共熟套之旧稿。我师意为何如?”

空空道人听如此说,思忖半晌,将《石头记》再检阅一遍,因见上面虽有些指奸责佞贬恶诛邪之语,亦非伤时骂世之旨;及至君仁臣良父慈子孝,凡伦常所关之处,皆是称功颂德,眷眷无穷,实非别书之可比。虽其中大旨谈情,亦不过实录其事,又非***拟妄称,一味*邀艳约、私订偷盟之可比。因毫不干涉时世,方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世***。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并题一绝云: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出则既明,且看石上是何故事。按那石上书云:

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有城曰阊门者,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这阊门外有个十里街,街内有个仁清巷,巷内有个古庙,因地方窄狭,人皆呼作葫芦庙。庙旁住着一家乡宦,姓甄,名费,字士隐。嫡妻封氏,情性贤淑,深明礼义。家中虽不甚富贵,然本地便也推他为望族了。因这甄士隐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流人品。只是一件不足:如今年已半百,膝下无儿,只有一女,乳名唤作英莲,年方三岁。

一日,炎夏永昼,士隐于书房闲坐,至手倦抛书,伏几少憩,不觉朦胧睡去。梦至一处,不辨是何地方。忽见那厢来了一僧一道,且行且谈。

只听道人问道:“你携了这蠢物,意欲何往?”那僧笑道:“你放心,如今现有一段风流公案正该了结,这一干风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趁此机会,就将此蠢物夹带于中,使他去经历经历。”那道人道:“原来近日风流冤孽又将造劫历世去不成?但不知落于何方何处?”那僧笑道:“此事说来好笑,竟是千古未闻的罕事。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缘,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警幻亦曾问及,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的。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风流冤家来,陪他们去了结此案。”

那道人道:“果是罕闻。实未闻有还泪之说。想来这一段故事,比历来风月事故更加琐碎细腻了。”那僧道:“历来几个风流人物,不过传其大概以及诗词篇章而已;至家庭闺阁中一饮一食,总未述记。再者,大半风月故事,不过偷香窃玉,暗约私奔而已,并不曾将儿女之真情发泄一二。想这一干人入世,其情痴色鬼、贤愚不肖者,悉与前人传述不同矣。”那道人道:“趁此何不你我也去下世度脱几个,岂不是一场功德?”那僧道:“正合吾意,你且同我到警幻仙***中,将蠢物交割清楚,待这一干风流孽鬼下世已完,你我再去。如今虽已有一半落尘,然犹未全集。”道人道:“既如此,便随你去来。”

却说甄士隐俱听得明白,但不知所云“蠢物”系何东西。遂不禁上前施礼,笑问道:“二仙师请了。”那僧道也忙答礼相问。士隐因说道:“适闻仙师所谈因果,实人世罕闻者。但***愚浊,不能洞悉明白,若蒙大开痴顽,备细一闻,***则洗耳谛听,稍能警省,亦可免沉伦之苦。”二仙笑道:“此乃***不可预泄者。到那时不要忘我二人,便可跳出火坑矣。”士隐听了,不便再问。因笑道:“***不可预泄,但适云‘蠢物’,不知为何,或可一见否?”那僧道:“若问此物,倒有一面之缘。”说着,取出递与士隐。

士隐接了看时,原来是块鲜明美玉,上面字迹分明,镌着“通灵宝玉”四字,后面还有几行小字。正欲细看时,那僧便说已到幻境,便强从手中夺了去,与道人竟过一大石牌坊,上书四个大字,乃是“太虚幻境”。两边又有一幅对联,道是:

***作真时真亦***,无为有处有还无。

士隐意欲也跟了过去,方举步时,忽听一声霹雳,有若山崩地陷。士隐大叫一声,定睛一看,只见烈日炎炎,芭蕉冉冉,所梦之事便忘了大半。又见奶母正抱了英莲走来。士隐见女儿越发生得粉妆玉琢,乖觉可喜,便伸手接来,抱在怀内,斗他顽耍一回,又带至街前,看那过会的热闹。

方欲进来时,只见从那边来了一僧一道:那僧则癞头跣脚,那道则跛足蓬头,疯疯癫癫,挥霍谈笑而至。及至到了他门前,看见士隐抱着英莲,那僧便大哭起来,又向士隐道:“施主,你把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内作甚?”士隐听了,知是疯话,也不去睬他。那僧还说:“舍我罢,舍我罢!”士隐不耐烦,便抱女儿撤身要进去,那僧乃指着他大笑,口内念了四句言词道:

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

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

士隐听得明白,心下犹豫,意欲问他们来历。只听道人说道:“你我不必同行,就此分手,各干营生去罢。三劫后,我在北邙山等你,会齐了同往太虚幻境销号。”那僧道:“最妙,最妙!”说毕,二人一去,再不见个踪影了。士隐心中此时自忖:这两个人必有来历,该试一问,如今悔却晚也。

这士隐正痴想,忽见隔壁葫芦庙内寄居的一个穷儒──姓贾名化、表字时飞、别号雨村者走了出来。这贾雨村原系胡州人氏,也是诗书仕宦之族,因他生于末世,父母祖宗根基已尽,人口衰丧,只剩得他一身一口,在家乡无益,因进京求取功名,再整基业。自前岁来此,又淹蹇住了,暂寄庙中安身,每日卖字作文为生,故士隐常与他交接。

当下雨村见了士隐,忙施礼陪笑道:“老先生倚门伫望,敢是街市上有甚新闻否?”士隐笑道:“非也。适因小女啼哭,引他出来作耍,正是无聊之甚,兄来得正妙,请入小斋一谈,彼此皆可消此永昼。”说着,便令人送女儿进去,自与雨村携手来至书房中。小童献茶。方谈得三五句话,忽家人飞报:“严老爷来拜。”士隐慌的忙起身谢罪道:“恕诳驾之罪,略坐,弟即来陪。”雨村忙起身亦让道:“老先生请便。晚生乃常造之客,稍候何妨。”说着,士隐已出前厅去了。

这里雨村且翻弄书籍解闷。忽听得窗外有女子嗽声,雨村遂起身往窗外一看,原来是一个丫鬟,在那里撷花,生得仪容不俗,眉目清明,虽无十分姿色,却亦有动人之处。雨村不觉看的呆了。

那甄家丫鬟撷了花,方欲走时,猛抬头见窗内有人,敝巾旧服,虽是贫窘,然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这丫鬟忙转身回避,心下乃想:“这人生的这样雄壮,却又这样褴褛,想他定是我家主人常说的什么贾雨村了,每有意帮助周济,只是没甚机会。我家并无这样贫窘亲友,想定是此人无疑了。怪道又说他必非久困之人。”如此想来,不免又回头两次。雨村见他回了头,便自为这女子心中有意于他,便狂喜不尽,自为此女子必是个巨眼英雄,风尘中之知己也。一时小童进来,雨村打听得前面留饭,不可久待,遂从夹道中自便出门去了。士隐待客既散,知雨村自便,也不去再邀。

一日,早又中秋佳节。士隐家宴已毕,乃又另具一席于书房,却自己步月至庙中来邀雨村。原来雨村自那日见了甄家之婢曾回顾他两次,自为是个知己,便时刻放在心上。今又正值中秋,不免对月有怀,因而口占五言一律云: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

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

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

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

雨村吟罢,因又思及平生抱负,苦未逢时,乃又搔首对天长叹,复高吟一联曰:

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恰值士隐走来听见,笑道:“雨村兄真抱负不浅也!”雨村忙笑道:“不过偶吟前人之句,何敢狂诞至此。”因问:“老先生何兴至此?”士隐笑道:“今夜中秋,俗谓‘团圆之节’,想尊兄旅寄僧房,不无寂寥之感,故特具小酌,邀兄到敝斋一饮,不知可纳芹意否?”雨村听了,并不推辞,便笑道:“既蒙厚爱,何敢拂此盛情。”说着,便同士隐复过这边书院中来。

须臾茶毕,早已设下杯盘,那美酒佳肴自不必说。二人归坐,先是款斟漫饮,次渐谈至兴浓,不觉飞觥限斝起来。当时街坊上家家箫管,户户弦歌,当头一轮明月,飞彩凝辉,二人愈添豪兴,酒到杯干。雨村此时已有七八分酒意,狂兴不禁,乃对月寓怀,口号一绝云:

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

士隐听了,大叫:“妙哉!吾每谓兄必非久居人下者,今所吟之句,飞腾之兆已见,不日可接履于云霓之上矣。可贺,可贺!”乃亲斟一斗为贺。雨村因干过,叹道:“非晚生酒后狂言,若论时尚之学,晚生也或可去充数沽名,只是目今行囊路费一概无措,神京路远,非赖卖字撰文即能到者。”士隐不待说完,便道:“兄何不早言。愚每有此心,但每遇兄时,兄并未谈及,愚故未敢唐突。今既及此,愚虽不才,‘义利’二字却还识得。且喜明岁正当大比,兄宜作速入都,春闱一战,方不负兄之所学也。其盘费馀事,弟自代为处置,亦不枉兄之谬识矣!”当下即命小童进去,速封五十两白银,并两套冬衣。又云:“十九日乃黄道之期,兄可即买舟西上,待雄飞高举,明冬再晤,岂非大快之事耶!”雨村收了银衣,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笑。那天已交了三更,二人方散。

士隐送雨村去后,回房一觉,直至红日三竿方醒。因思昨夜之事,意欲再写两封荐书与雨村带至神都,使雨村投谒个仕宦之家为寄足之地。因使人过去请时,那家人去了回来说:“和尚说,贾爷今日五鼓已进京去了,也曾留下话与和尚转达老爷,说‘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不及面辞了。’”士隐听了,也只得罢了。

真是闲处光阴易过,倏忽又是元宵佳节矣。士隐命家人霍启抱了英莲去看社火花灯,半夜中,霍启因要小解,便将英莲放在一家门槛上坐着。待他小解完了来抱时,那有英莲的踪影?急得霍启直寻了半夜,至天明不见,那霍启也就不敢回来见主人,便逃往他乡去了。那士隐夫妇,见女儿一夜不归,便知有些不妥,再使几人去寻找,回来皆云连音响皆无。夫妻二人,半世只生此女,一旦失落,岂不思想,因此昼夜啼哭,几乎不曾寻。看看的一月,士隐先就得了一病,当时封氏孺人也因思女构疾,日日请医疗治。

不想这日三月十五,葫芦庙中炸供,那些和尚不加小心,致使油锅火逸,便烧着窗纸。此方人家多用竹篱木壁者,大抵也因劫数,于是接二连三,牵五挂四,将一条街烧得如火焰山一般。彼时虽有军民来救,那火已成了势,如何救得下?直烧了一夜,方渐渐的熄去,也不知烧了几家。只可怜甄家在隔壁,早已烧成一片瓦砾场了。只有他夫妇并几个家人的性命不曾伤了。急得士隐惟跌足长叹而已。只得与妻子商议,且到田庄上去安身。偏值近年水旱不收,鼠盗蜂起,无非抢田夺地,鼠窃狗偷,民不安生,因此官兵剿捕,难以安身。士隐只得将田庄都折变了,便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投他岳丈家去。

他岳丈名唤封肃,本贯大如州人氏,虽是务农,家中都还殷实。今见女婿这等狼狈而来,心中便有些不乐。幸而士隐还有折变田地的银子未曾用完,拿出来托他随分就价薄置些须房地,为后日衣食之计。那封肃便半哄半赚,些须与他些薄田朽屋。士隐乃读书之人,不惯生理稼穑等事,勉强支持了一二年,越觉穷了下去。封肃每见面时,便说些现成话,且人前人后又怨他们不善过活,只一味好吃懒作等语。士隐知投人不着,心中未免悔恨,再兼上年惊唬,急忿怨痛,已有积伤,暮年之人,贫病交攻,竟渐渐的露出那下世的光景来。

可巧这日拄了拐杖挣挫到街前散散心时,忽见那边来了一个跛足道人,疯癫落脱,麻屣鹑衣,口内念着几句言词,道是: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士隐听了,便迎上来道:“你满口说些什么?只听见些‘好’‘了’‘好’‘了’。”那道人笑道:“你若果听见‘好’‘了’二字,还算你明白。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我这歌儿,便名《好了歌》”士隐本是有宿慧的,一闻此言,心中早已彻悟。因笑道:“且住!待我将你这《好了歌》解注出来何如?”道人笑道:“你解,你解。”士隐乃说道: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那疯跛道人听了,拍掌笑道:“解得切,解得切!”士隐便说一声“走罢!”将道人肩上褡裢抢了过来背着,竟不回家,同了疯道人飘飘而去。当下烘动街坊,众人当作一件新闻传说。封氏闻得此信,哭个去活来,只得与父亲商议,遣人各处访寻,那讨音信?无奈何,少不得依靠着他父母度日。幸而身边还有两个旧日的丫鬟伏侍,主仆三人,日夜作些针线发卖,帮着父亲用度。那封肃虽然日日抱怨,也无可奈何了。

这日,那甄家大丫鬟在门前买线,忽听街上喝道之声,众人都说新太爷到任。丫鬟于是隐在门内看时,只见军牢快手,一对一对的过去,俄而大轿抬着一个乌帽猩袍的官府过去。丫鬟倒发了个怔,自思这官好面善,倒像在那里见过的。于是进入房中,也就丢过不在心上。至晚间,正待歇息之时,忽听一片声打的门响,许多人乱嚷,说:“本府太爷差人来传人问话。”封肃听了,唬得目瞪口呆,不知有何祸事。

红楼梦原文摘抄,不少于500字,两段

茫茫大士的回忆——青埂之石

我与渺渺***,是太虚幻境仅有的两名男仙,他得道比我晚些时候,一直敬我为师兄,而我也最喜伺机在他面前炫耀我的法力与世故。我这人天性好谈笑,诲人不倦,可惜放春山上真有兴致听我谈讲的,除了渺渺,仅有可卿仙子和赤瑕宫神瑛侍者二人而已。

那日我与渺渺***一起云游,走到大荒山无稽崖一带,见一高经十二丈,方经二十四丈顽石伫立于青埂峰下,是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遗弃的。我们坐于石边高谈快论。先是说些云山雾海神仙玄幻之事,后便说到红尘中荣华富贵。

那石听了,不觉打动凡心,也想到人间去享这荣华富贵,便口吐人言道:“***,***蠢物,不能见礼了。适闻二位谈那人世间荣耀繁华,心切慕之。***质虽粗蠢,性却稍通,况见二师仙形道体,定非凡品,必有补天济世之材,利物济人之德。如蒙发一点慈心,携带***得入红尘,在那富贵场中,温柔乡里受享几年,自当永佩洪恩,万劫不忘也。”

我二人听它如此嘴甜,齐笑:“善哉,善哉!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个字紧相连属,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倒不如不去的好。”这石凡心已炽,依旧苦求再四。

我知不可强制,乃叹道:“此亦静极思动,无中生有之数也。既如此,我们便携你去受享受享,只是到不得意时,切莫后悔。”石道:“自然,自然。”

我又道:“若说你性灵,却又如此质蠢,并更无奇贵之处。如此也只好踮脚而已。也罢,我如今大施佛法助你助,待劫终之日,复还本质,以了此案。你道好否?”石头听了,感谢不尽。我便念咒书符,大展幻术,将一块大石登时变成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且又缩成扇坠大小的可佩可拿,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

我施展完毕,得意洋洋,托玉于掌上笑道:“形体倒也是个宝物了!还只没有实在的好处,须得再镌上数字,使人一见便知是奇物方妙。然后携你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去安身乐业。”

那石头听了,喜不能禁,乃问:“不知赐了***那几件奇处,又不知携了***到何地方?望乞明示,使***不惑。”

我笑道:“你且莫问,日后自然明白的。”说着,便袖了这石,同渺渺***直奔太虚幻境。

渺渺见我胸有成竹,便好奇问道:“你携了这蠢物,意欲何往?”

我笑道:“你放心,如今现有一段风流公案正该了结,这一干风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趁此机会,就将此蠢物夹带于中,使他去经历经历。”

渺渺惊道:“原来近日风流冤孽又将造劫历世去不成?但不知落于何方何处?”

我听他连此等大事都不知晓,越发自得,笑道:“此事说来好笑,竟是千古未闻的罕事。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缘,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警幻亦曾问及,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的,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风流冤家来,陪他们去了结此案。”

渺渺叹道:“果是罕闻,实未闻有还泪之说。想来这一段故事,比历来风月事故更加琐碎细腻了。”

我又道:“历来几个风流人物,不过传其大概以及诗词篇章而已,至家庭闺阁中一饮一食,总未述记。再者,大半风月故事,不过偷香窃玉,暗约私奔而已,并不曾将儿女之真情发泄一二。想这一干人入世,其情痴色鬼,贤愚不肖者,悉与前人传述不同矣。”

“趁此何不你我也去下世度脱几个,岂不是一场功德?”

“正合吾意,你且同我到警幻仙***中,将蠢物交割清楚,待这一干风流孽鬼下世已完,你我再去。如今虽已有一半落尘,然犹未全集。"

渺渺喜道:“既如此,便随你去来。”

 正说话间,忽见前方飘然来一生魂,是个文质彬彬的儒生,来至近前,施礼笑问道:“二仙师请了。”我二人也忙答礼相问。

那儒生因说道:“适闻仙师所谈因果,实人世罕闻者。但***愚浊,不能洞悉明白,若蒙大开痴顽,备细一闻,***则洗耳谛听,稍能警省,亦可免沉沦之苦。”看来这也是个有缘人了。

我们一起笑道:“此乃***不可预泄者。到那时不要忘我二人,便可跳出火坑矣。”

这人却也聪明,便知不便再问。因笑道:“***不可预泄,但适云‘蠢物’,不知为何,或可一见否?”

我犹豫了一下,道:“若问此物,倒有一面之缘。”说着,取出美玉,递与他略看了一眼,便说已到幻境,强从他手中夺了去。

我们来到太虚幻境的空灵殿上,各位仙女分列左右。警幻仙子身穿天青色天孙锦荷衣,外罩白色蝉翼罩衣,端坐殿上。旁边尊位上坐一美貌天仙,身穿水红衣裙,外罩浅紫色长服,正是赤瑕宫主。原来今日乃是神瑛侍者下凡之日。

我们上前拜见二位天仙,我又从袖中取出那块美玉递与警幻仙子,又说了这玉的来历。警幻看毕,便递与赤瑕宫主道:“这劳什子倒有些意思!”赤瑕宫主捧着那玉看了一回,便笑念那上边的字迹:“‘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哈哈,茫茫,我常听说你文字上功夫有限,果然是个无才的,这几句话太也俗气,象是庙里请来专骗的。”我闻听此言,心下不服,便道:“若加两句斯文的却也容易,以前看过个现成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如何?”

警幻大笑道:“快叉出去!这是传国玉玺上的字样,若带这玉下去,当场就得诛九族!茫茫啊,日后你还是少卖弄文字的为是!”我听了,心下越发愧得紧,表面却只好哈哈一笑。

警幻仙子便道:“不如我来加上两句斯文的。”说毕,便施展法力,在玉上加了两行字,复递与赤瑕宫主,宫主念道:“‘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妙极!若神瑛衔此玉而诞,那些凡夫俗子见了,必以为奇异,对他另眼相看!”

警幻不以为然道:“神瑛性好自然,未必愿意衔这玉呢!”

赤瑕宫主道:“怕什么?告诉他,就说我说的,他必须衔此玉下界!”

于是警幻令侍从将此玉拿与神瑛,命他下界前,喝了孟婆汤后,便口衔此玉去投胎。

赤瑕宫主命人重赏了我,又说:“现又有件要事要你去办,你去金陵皇商薛家,他家长房的大**正在生病,你去说个方子给她治病,并把这包药引子带去,此药叫做“冷香丸”,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花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将这四样花蕊于次年春分日晒干,和在药引子一处,一齐研好。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把这四样水调匀,和了药,再加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白糖,丸了龙眼大的丸子,盛在旧磁坛内,埋在花根底下。发病时,拿出来吃一丸,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可记下了?”

我连连点头——我虽于文字上并不擅长,记性却是极好。

赤瑕宫主又取出她的令牌,命我示与金陵当地的龙王和土地,传令他们善加安排近三年的雨露霜雪。说毕,又想起了什么,转身问警幻仙子:“你以前好像说过,俗世有什么金玉良缘的说法?”警幻点头:“确是有此一说。”

赤瑕宫主欣然道:“笔墨伺候!”我心中暗笑,这位金枝玉叶还真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地盘了,想来警幻也是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吧?笔墨备好,赤瑕宫主略加思索,就在纸上画了起来,画毕,递与警幻,警幻笑道:“是个流云纹边的花形长命锁!精致得紧,不会是你赤瑕宫新设计的时髦样式吧?”

赤瑕宫主把图样递给我:“你把这个也给薛家带去,让他们给那生病的**照样打个长命金锁挂上,告诉她,终生不可摘下,方保一生平安。一定是金锁!而且,嘱咐他们,等这**长大了,必要找个有玉的女婿,明白了?”我点头称是。

赤瑕宫主又说:“此外,再给他们两句吉利话錾在锁上:‘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她又问警幻:“如何?”

警幻笑道:“妙啊,跟我加在玉上的字迹刚好是一对儿!如此一来,那帮俗人更加相信他二人是姻缘天定,天作之合了。”

高一苏教版读本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

此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之说,撰此《石头记》一书也.故曰"甄士隐"云云.但书中所记何事何人?自又云:“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哉?实愧则有余,悔又无益之大无可如何之日也!当此,则自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绔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谈之德,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人:我之罪固不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虽今日之茅椽蓬牖,瓦灶绳床,其晨夕风露,阶柳庭花,亦未有妨我之襟怀笔墨者.虽我未学,下笔无文,又何妨用***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亦可使闺阁昭传,复可悦世之目,破人愁闷,不亦宜乎?"故曰"贾雨村"云云.

 此回中凡用“梦”用“幻”等字,是提醒阅者眼目,亦是此书立意本旨.

 列位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来?说起根由虽近荒唐,细按则深有趣味.待在下将此来历注明,方使阅者了然不惑.

 原来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练成高经十二丈,方经二十四丈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娲皇氏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只单单剩了一块未用,便弃在此山青埂峰下.谁知此石自经煅炼之后,灵性已通,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材不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

 一日,正当嗟悼之际,俄见一僧一道远远而来,生得骨骼不凡,丰神迥异,说说笑笑来至峰下,坐于石边高谈快论.先是说些云山雾海神仙玄幻之事,后便说到红尘中荣华富贵.此石听了,不觉打动凡心,也想要到人间去享一享这荣华富贵,但自恨粗蠢,不得已,便口吐人言,向那僧道说道:“***,***蠢物,不能见礼了.适闻二位谈那人世间荣耀繁华,心切慕之.***质虽粗蠢,性却稍通,况见二师仙形道体,定非凡品,必有补天济世之材,利物济人之德.如蒙发一点慈心,携带***得入红尘,在那富贵场中,温柔乡里受享几年,自当永佩洪恩,万劫不忘也。”二仙师听毕,齐憨笑道:“善哉,善哉!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个字紧相连属,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倒不如不去的好。”这石凡心已炽,那里听得进这话去,乃复苦求再四.二仙知不可强制,乃叹道:“此亦静极怂级*,无中生有之数也.既如此,我们便携你去受享受享,只是到不得意时,切莫后悔。”石道:“自然,自然。”那僧又道:“若说你性灵,却又如此质蠢,并更无奇贵之处.如此也只好踮脚而已.也罢,我如今大施佛法助你助,待劫终之日,复还本质,以了此案.你道好否?"石头听了,感谢不尽.那僧便念咒书符,大展幻术,将一块大石登时变成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且又缩成扇坠大小的可佩可拿.那僧托于掌上,笑道:“形体倒也是个宝物了!还只没有,实在的好处,须得再镌上数字,使人一见便知是奇物方妙.然后携你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去安身乐业。”石头听了,喜不能禁,乃问:“不知赐了***那几件奇处,又不知携了***到何地方?望乞明示,使***不惑。”那僧笑道:“你且莫问,日后自然明白的。”说着,便袖了这石,同那道人飘然而去,竟不知投奔何方何舍.

 后来,又不知过了几世几劫,因有个空空道人访道求仙,忽从这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经过,忽见一大块石上字迹分明,编述历历.空空道人乃从头一看,原来就是无材补天,幻形入世,蒙茫茫大士,渺渺***携入红尘,历尽离合悲欢炎凉世态的一段故事.后面又有一首偈云:

 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诗后便是此石坠落之乡,投胎之处,亲自经历的一段陈迹故事.其中家庭闺阁琐事,以及闲情诗词倒还全备,或可适趣解闷,然朝代年纪,地舆邦国,却反失落无考.

 空空道人遂向石头说道:“石兄,你这一段故事,据你自己说有些趣味,故编写在此,意欲问世***.据我看来,第一件,无朝代年纪可考,第二件,并无大贤大忠理朝廷治风俗的善政,其中只不过几个异样女子,或情或痴,或小才微善,亦无班姑,蔡女之德能.我纵抄去,恐世人不爱看呢。”石头笑答道:“我师何太痴耶!若云无朝代可考,今我师竟***借汉唐等年纪添缀,又有何难?但我想,历来野史,皆蹈一辙,莫如我这不借此套者,反倒新奇别致,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朝代年纪哉!再者,市井俗人喜看理治之书者甚少,爱适趣闲文者特多.历来野史,或讪谤君相,或贬女,奸滢凶恶,不可胜数.更有一种风月笔墨,其滢秽污臭,屠毒笔墨,坏人子弟,又不可胜数.至若佳人才子等书,则又千部共出一套,且其中终不能不涉于滢滥,以致满纸潘安,子建,西子,文君,不过作者要写出自己的那两首情诗艳赋来,故***拟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出一小人其间拨乱,亦如剧中之小丑然.且鬟婢开口即者也之乎,非文即理.故逐一看去,悉皆自相矛盾,大不近情理之话,竟不如我半世亲睹亲闻的这几个女子,虽不敢说强似前代书中所有之人,但事迹原委,亦可以消愁破闷,也有几首歪诗熟话,可以喷饭供酒.至若离合悲欢,兴衰际遇,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者.今之人,贫者日为衣食所累,富者又怀不足之心,纵然一时稍闲,又有贪滢恋色,好货寻愁之事,那里去有工夫看那理治之书?所以我这一段故事,也不愿世人称奇道妙,也不定要世人喜悦检读,只愿他们当那醉滢饱卧之时,或避世去愁之际,把此一玩,岂不省了些寿命筋力?就比那谋虚逐妄,却也省了口舌是非之害,腿脚奔忙之苦.再者,亦令世人换新眼目,不比那些胡牵乱扯,忽离忽遇,满纸才人淑女,子建文君红娘小玉等通共熟套之旧稿.我师意为何如?”

空空道人听如此说,思忖半晌,将《石头记》再检阅一遍,因见上面虽有些指奸责佞贬恶诛邪之语,亦非伤时骂世之旨,及至君仁臣良父慈子孝,凡轮常所关之处,皆是称功颂德,眷眷无穷,实非别书之可比.虽其中大旨谈情,亦不过实录其事,又非***拟妄称,一味滢邀艳约,私订偷盟之可比.因毫不干涉时世,方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世***.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并题一绝云: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出则既明,且看石上是何故事.按那石上书云:

 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有城曰阊门者,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这阊门外有个十里街,街内有个仁清巷,巷内有个古庙,因地方窄狭,人皆呼作葫芦庙.庙旁住着一家乡宦,姓甄,名费,字士隐.嫡妻封氏,情性贤淑,深明礼义.家中虽不甚富贵,然本地便也推他为望族了.因这甄士隐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流人品.只是一件不足:如今年已半百,膝下无儿,只有一女,侞名唤作英莲,年方三岁.

 一日,炎夏永昼,士隐于书房闲坐,至手倦抛书,伏几少憩,不觉朦胧睡去.梦至一处,不辨是何地方.忽见那厢来了一僧一道,且行且谈.只听道人问道:“你携了这蠢物,意欲何往?"那僧笑道:“你放心,如今现有一段风流公案正该了结,这一干风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趁此机会,就将此蠢物夹带于中,使他去经历经历。”那道人道:“原来近日风流冤孽又将造劫历世去不成?但不知落于何方何处?"那僧笑道:“此事说来好笑,竟是千古未闻的罕事.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缘,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警幻亦曾问及,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的.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风流冤家来,陪他们去了结此案。”那道人道:“果是罕闻.实未闻有还泪之说.想来这一段故事,比历来风月事故更加琐碎细腻了。”那僧道:“历来几个风流人物,不过传其大概以及诗词篇章而已,至家庭闺阁中一饮一食,总未述记.再者,大半风月故事,不过偷香窃玉,暗约私奔而已,并不曾将儿女之真情发泄一二.想这一干人入世,其情痴色鬼,贤愚不肖者,悉与前人传述不同矣。”那道人道:“趁此何不你我也去下世度脱几个,岂不是一场功德?"那僧道:“正合吾意,你且同我到警幻仙***中,将蠢物交割清楚,待这一干风流孽鬼下世已完,你我再去.如今虽已有一半落尘,然犹未全集。”道人道:“既如此,便随你去来。”

却说甄士隐俱听得明白,但不知所云"蠢物"系何东西.遂不禁上前施礼,笑问道:“二仙师请了。”那僧道也忙答礼相问.士隐因说道:“适闻仙师所谈因果,实人世罕闻者.但***愚浊,不能洞悉明白,若蒙大开痴顽,备细一闻,***则洗耳谛听,稍能警省,亦可免沉轮之苦。”二仙笑道:“此乃***不可预泄者.到那时不要忘我二人,便可跳出火坑矣。”士隐听了,不便再问.因笑道:“***不可预泄,但适云`蠢物',不知为何,或可一见否?"那僧道:“若问此物,倒有一面之缘。”说着,取出递与士隐.士隐接了看时,原来是块鲜明美玉,上面字迹分明,镌着"通灵宝玉"四字,后面还有几行小字.正欲细看时,那僧便说已到幻境,便强从手中夺了去,与道人竟过一大石牌坊,上书四个大字,乃是"太虚幻境".两边又有一幅对联,道是:

 ***作真时真亦***,无为有处有还无.士隐意欲也跟了过去,方举步时,忽听一声霹雳,有若山崩地陷.士隐大叫一声,定睛一看,只见烈日炎炎,芭蕉冉冉,所梦之事便忘了大半.又见奶母正抱了英莲走来.士隐见女儿越发生得粉妆玉琢,乖觉可喜,便伸手接来,抱在怀内,斗他顽耍一回,又带至街前,看那过会的热闹.方欲进来时,只见从那边来了一僧一道:那僧则癞头跣脚,那道则跛足蓬头,疯疯癫癫,挥霍谈笑而至.及至到了他门前,看见士隐抱着英莲,那僧便大哭起来,又向士隐道:“施主,你把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内作甚?"士隐听了,知是疯话,也不去睬他.那僧还说:“舍我罢,舍我罢!"士隐不耐烦,便抱女儿撤身要进去,那僧乃指着他大笑,口内念了四句言词道:

 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

 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士隐听得明白,心下犹豫,意欲问他们来历.只听道人说道:“你我不必同行,就此分手,各干营生去罢.三劫后,我在北邙山等你,会齐了同往太虚幻境销号。”那僧道:“最妙,最妙!"说毕,二人一去,再不见个踪影了.士隐心中此时自忖:这两个人必有来历,该试一问,如今悔却晚也.

 这士隐正痴想,忽见隔壁葫芦庙内寄居的一个穷儒-姓贾名化,表字时飞,别号雨村者走了出来.这贾雨村原系胡州人氏,也是诗书仕宦之族,因他生于末世,父母祖宗根基已尽,人口衰丧,只剩得他一身一口,在家乡无益,因进京求取功名,再整基业.自前岁来此,又淹蹇住了,暂寄庙中安身,每日卖字作文为生,故士隐常与他交接.当下雨村见了士隐,忙施礼陪笑道:“老先生倚门伫望,敢是街市上有甚新闻否?"士隐笑道:“非也.适因小女啼哭,引他出来作耍,正是无聊之甚,兄来得正妙,请入小斋一谈,彼此皆可消此永昼。”说着,便令人送女儿进去,自与雨村携手来至书房中.小童献茶.方谈得三五句话,忽家人飞报:“严老爷来拜。”士隐慌的忙起身谢罪道:“恕诳驾之罪,略坐,弟即来陪。”雨村忙起身亦让道:“老先生请便.晚生乃常造之客,稍候何妨。”说着,士隐已出前厅去了.

 这里雨村且翻弄书籍解闷.忽听得窗外有女子嗽声,雨村遂起身往窗外一看,原来是一个丫鬟,在那里撷花,生得仪容不俗,眉目清明,虽无十分姿色,却亦有动人之处.雨村不觉看的呆了.那甄家丫鬟撷了花,方欲走时,猛抬头见窗内有人,敝巾旧服,虽是贫窘,然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这丫鬟忙转身回避,心下乃想:“这人生的这样雄壮,却又这样褴褛,想他定是我家主人常说的什么贾雨村了,每有意帮助周济,只是没甚机会.我家并无这样贫窘亲友,想定是此人无疑了.怪道又说他必非久困之人。”如此想来,不免又回头两次.雨村见他回了头,便自为这女子心中有意于他,便狂喜不尽,自为此女子必是个巨眼英雄,风尘中之知己也.一时小童进来,雨村打听得前面留饭,不可久待,遂从夹道中自便出门去了.士隐待客既散,知雨村自便,也不去再邀.

 一日,早又中秋佳节.士隐家宴已毕,乃又另具一席于书房,却自己步月至庙中来邀雨村.原来雨村自那日见了甄家之婢曾回顾他两次,自为是个知己,便时刻放在心上.今又正值中秋,不免对月有怀,因而口占五言一律云: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

 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

 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

 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雨村吟罢,因又思及平生抱负,苦未逢时,乃又搔首对天长叹,复高吟一联曰:

 玉在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恰值士隐走来听见,笑道:“雨村兄真抱负不浅也!"雨村忙笑道:“不过偶吟前人之句,何敢狂诞至此。”因问:“老先生何兴至此?"士隐笑道:“今夜中秋,俗谓`团圆之节',想尊兄旅寄僧房,不无寂寥之感,故特具小酌,邀兄到敝斋一饮,不知可纳芹意否?"雨村听了,并不推辞,便笑道:“既蒙厚爱,何敢拂此盛情。”说着,便同士隐复过这边书院中来.须臾茶毕,早已设下杯盘,那美酒佳肴自不必说.二人归坐,先是款斟漫饮,次渐谈至兴浓,不觉飞觥限起来.当时街坊上家家箫管,户户弦歌,当头一轮明月,飞彩凝辉,二人愈添豪兴,酒到杯干.雨村此时已有七八分酒意,狂兴不禁,乃对月寓怀,口号一绝云:

 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士隐听了,大叫:“妙哉!吾每谓兄必非久居人下者,今所吟之句,飞腾之兆已见,不日可接履于云霓之上矣.可贺,可贺!"乃亲斟一斗为贺.雨村因干过,叹道:“非晚生酒后狂言,若论时尚之学,晚生也或可去充数沽名,只是目今行囊路费一概无措,神京路远,非赖卖字撰文即能到者。”士隐不待说完,便道:“兄何不早言.愚每有此心,但每遇兄时,兄并未谈及,愚故未敢唐突.今既及此,愚虽不才,`义利'二字却还识得.且喜明岁正当大比,兄宜作速入都,春闱一战,方不负兄之所学也.其盘费余事,弟自代为处置,亦不枉兄之谬识矣!"当下即命小童进去,速封五十两白银,并两套冬衣.又云:“十九日乃黄道之期,兄可即买舟西上,待雄飞高举,明冬再晤,岂非大快之事耶!"雨村收了银衣,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笑.那天已交了三更,二人方散.士隐送雨村去后,回房一觉,直至红日三竿方醒.因思昨夜之事,意欲再写两封荐书与雨村带至神都,使雨村投谒个仕宦之家为寄足之地.因使人过去请时,那家人去了回来说:“和尚说,贾爷今日五鼓已进京去了,也曾留下话与和尚转达老爷,说`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不及面辞了.'"士隐听了,也只得罢了.真是闲处光阴易过,倏忽又是元霄佳节矣.士隐命家人霍启抱了英莲去看社火花灯,半夜中,霍启因要小解,便将英莲放在一家门槛上坐着.待他小解完了来抱时,那有英莲的踪影?急得霍启直寻了半夜,至天明不见,那霍启也就不敢回来见主人,便逃往他乡去了.那士隐夫妇,见女儿一夜不归,便知有些不妥,再使几人去寻找,回来皆云连音响皆无.夫妻二人,半世只生此女,一旦失落,岂不思想,因此昼夜啼哭,几乎不曾寻.看看的一月,士隐先就得了一病,当时封氏孺人也因思女构疾,日日请医疗治.

 不想这日三月十五,葫芦庙中炸供,那些和尚不加小心,致使油锅火逸,便烧着窗纸.此方人家多用竹篱木壁者,大抵也因劫数,于是接二连三,牵五挂四,将一条街烧得如火焰山一般.彼时虽有军民来救,那火已成了势,如何救得下?直烧了一夜,方渐渐的熄去,也不知烧了几家.只可怜甄家在隔壁,早已烧成一片瓦砾场了.只有他夫妇并几个家人的性命不曾伤了.急得士隐惟跌足长叹而已.只得与妻子商议,且到田庄上去安身.偏值近年水旱不收,鼠盗蜂起,无非抢田夺地,鼠窃狗偷,民不安生,因此官兵剿捕,难以安身.士隐只得将田庄都折变了,便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投他岳丈家去.

 他岳丈名唤封肃,本贯大如州人氏,虽是务农,家中都还殷实.今见女婿这等狼狈而来,心中便有些不乐.幸而士隐还有折变田地的银子未曾用完,拿出来托他随分就价薄置些须房地,为后日衣食之计.那封肃便半哄半赚,些须与他些薄田朽屋.士隐乃读书之人,不惯生理稼穑等事,勉强支持了一二年,越觉穷了下去.封肃每见面时,便说些现成话,且人前人后又怨他们不善过活,只一味好吃懒作等语.士隐知投人不着,心中未免悔恨,再兼上年惊唬,急忿怨痛,已有积伤,暮年之人,贫病交攻,竟渐渐的露出那下世的光景来.

 可巧这日拄了拐杖挣挫到街前散散心时,忽见那边来了一个跛足道人,疯癫落脱,麻屣鹑衣,口内念着几句言词,道是: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士隐听了,便迎上来道:“你满口说些什么?只听见些`好'`了'`好'`了'.那道人笑道:“你若果听见`好'`了'二字,还算你明白.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我这歌儿,便名《好了歌》"士隐本是有宿慧的,一闻此言,心中早已彻悟.因笑道:“且住!待我将你这《好了歌》解注出来何如?"道人笑道:“你解,你解。”士隐乃说道: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那疯跛道人听了,拍掌笑道:“解得切,解得切!"士隐便说一声"走罢!"将道人肩上褡裢抢了过来背着,竟不回家,同了疯道人飘飘而去.当下烘动街坊,众人当作一件新闻传说.封氏闻得此信,哭个去活来,只得与父亲商议,遣人各处访寻,那讨音信?无奈何,少不得依靠着他父母度日.幸而身边还有两个旧日的丫鬟伏侍,主仆三人,日夜作些针线发卖,帮着父亲用度.那封肃虽然日日抱怨,也无可奈何了.

 这日,那甄家大丫鬟在门前买线,忽听街上喝道之声,众人都说新太爷到任.丫鬟于是隐在门内看时,只见军牢快手,一对一对的过去,俄而大轿抬着一个乌帽猩袍的官府过去.丫鬟倒发了个怔,自思这官好面善,倒象在那里见过的.于是进入房中,也就丢过不在心上.至晚间,正待歇息之时,忽听一片声打的门响,说:“本府太爷差人来传人问话。”封肃听了,唬得目瞪口呆,不知有何祸事.

第一回甄士隐?

呵呵,不错的东东。

你进这里就是全文了下面是第一章的节选,我贴出来

~rishengy/

第一回 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戚蓼生序

吾闻绛树两歌,一声在喉,一声在鼻;黄华二牍,左腕能楷,右腕能草。神乎技也,吾未之见也。今则两歌而不分乎喉鼻,二牍而无区乎左右,一声也而两歌,一手也而二牍,此万万不能有之事,不可得之奇,而竟得之《石头记》一书。嘻!异矣。夫敷华(扌炎)藻、立意遣词无一落前人窠臼,此固有目共赏,姑不具论;第观其蕴于心而抒于手也,注彼而写此,目送而手挥,似谲而正,似则而*,如春秋之有微词、史家之多曲笔。试一一读而绎之:写闺房则极其雍肃也,而艳冶已满纸矣;状阀阅则极其丰整也,而式微已盈睫矣;写宝玉之*而痴也,而多情善悟,不减历下琅琊;写黛玉之妒而尖也,而笃爱深怜,不啻桑娥石女。他如摹绘玉钗金屋,刻画芗泽罗襦,靡靡焉几令读者心荡神怡矣,而欲求其一字一句之粗鄙,不可得也。盖声止一声,手只一手,而*佚贞静,悲戚欢愉,不啻双管之齐下也。噫!异矣。其殆稗官野史中之盲左、腐迁乎?然吾谓作者有两意,读者当具一心。譬之绘事,石有三面,佳处不过一峰;路看两蹊,幽处不逾一树。必得是意,以读是书,乃能得作者微旨。如捉水月,只挹清辉;如雨天花,但闻香气,庶得此书弦外音乎?乃或者以未窥全豹为恨,不知盛衰本是回环,万缘无非幻泡,作者慧眼婆心,正不必再作转语,而千万领悟,便具无数慈航矣。彼沾沾焉刻楮叶以求之者,其与开卷而寤者几希!

甲戌本凡例

《红楼梦》旨意。是书题名极多,□□《红楼梦》是总其全部之名也。又曰《风月宝鉴》,是戒妄动风月之情。又曰《石头记》,是自譬石头所记之事也。此三名则书中曾已点睛矣。如宝玉做梦,梦中有曲名曰《红楼梦》十二支,此则《红楼梦》之点睛。又如贾瑞病,跛道人持一镜来,上面即錾"风月宝鉴"四字,此则《风月宝鉴》之点睛。又如道人亲见石上大书一篇故事,则系石头所记之往来,此则《石头记》之点睛处。然此书又名曰《金陵十二钗》,审其名则必系金陵十二女子也。然通部细搜检去,上中下女子岂止十二人哉?若云其中自有十二个,则又未尝指明白系某某,及至"红楼梦"一回中亦曾翻出金陵十二钗之簿籍,又有十二支曲可考。

书中凡写长安,在文人笔墨之间则从古之称,凡愚夫妇儿女子家常口角则曰"中京",是不欲着迹于方向也。盖天子之邦,亦当以中为尊,特避其"东南西北"四字样也。

此书只是着意于闺中,故叙闺中之事切,略涉于外事者则简,不得谓其不均也。

此书不敢干涉朝廷,凡有不得不用朝政者只略用一笔带出,盖实不敢以写儿女之笔墨唐突朝廷之上也。又不得谓其不备。

此书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撰此《石头记》一书也,故曰'甄士隐梦幻识通灵'。"但书中所记何事,又因何而撰是书哉?自云:"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推了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堂堂之须眉,诚不若彼一干裙钗?蒙侧批:何非梦幻,何不通灵?作者托言,原当有自。受气清浊,本无男女之别。实愧则有余、悔则无益之大无可奈何之日也。当此时则自欲将已往所赖上赖天恩、下承祖德,锦衣纨绔之时、饫甘餍美之日,背父母教育之恩、负师兄规训之德,已至今日一事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记,以告普天下人。虽我之罪固不能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不肖,则一并使其泯灭也。蒙侧批:因为传他,并可传我。虽今日之茅椽蓬牖,瓦灶绳床,其风晨月夕,阶柳庭花,亦未有伤于我之襟怀笔墨者。何为不用***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以悦人之耳目哉?故曰'风尘怀闺秀'。"乃是第一回题纲正义也。开卷即云"风尘怀闺秀",则知作者本意原为记述当日闺友闺情,并非怨世骂时之书矣。虽一时有涉于世态,然亦不得不叙者,但非其本旨耳,阅者切记之。诗曰:

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

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

谩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

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

列位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来?说起根由虽近荒唐,甲戌侧批:自站地步。自首荒唐,妙!细按则深有趣味。待在下将此来历注明,方使阅者了然不惑。

原来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甲戌侧批:补天济世,勿认真,用常言。于大荒山甲戌侧批:荒唐也。无稽崖甲戌侧批:无稽也。练成高经十二丈、甲戌侧批:总应十二钗。方经二十四丈甲戌侧批:照应副十二钗。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娲皇氏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甲戌侧批:合周天之数。蒙侧批:数足,偏遗我。"不堪入选"句中透出心眼。只单单的剩了一块未用,甲戌侧批:剩了这一块便生出这许多故事。使当日虽不以此补天,就该去补地之坑陷,使地平坦,而不有此一部鬼话。便弃在此山青埂峰下。甲戌眉批:妙!自谓落堕情根,故无补天之用。谁知此石自经煅炼之后,灵性已通,甲戌侧批:煅炼后性方通,甚哉!人生不能学也。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材不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

一日,正当嗟悼之际,俄见一僧一道远远而来,生得骨格不凡,丰神迥别,蒙双行夹批:这是真像,非幻像也。靖眉批:作者自己形容。说说笑笑来至峰下,坐于石边高谈快论。先是说些云山雾海神仙玄幻之事,后便说到红尘中荣华富贵。此石听了,不觉打动凡心,也想要到人间去享一享这荣华富贵,但自恨粗蠢,不得已,便口吐人言,甲戌侧批:竟有人问口生于何处,其无心肝,可笑可恨之极。向那僧道说道:"***,***蠢物,甲戌侧批:岂敢岂敢。不能见礼了。适闻二位谈那人世间荣耀繁华,心切慕之。***质虽粗蠢,甲戌侧批:岂敢岂敢。性却稍通,况见二师仙形道体,定非凡品,必有补天济世之材,利物济人之德。如蒙发一点慈心,携带***得入红尘,在那富贵场中、温柔乡里受享几年,自当永佩洪恩,万劫不忘也。"二仙师听毕,齐憨笑道:"善哉,善哉!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个字紧相连属,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甲戌侧批:四句乃一部之总纲。倒不如不去的好。"这石凡心已炽,那里听得进这话去,乃复苦求再四。二仙知不可强制,乃叹道:"此亦静极思动,无中生有之数也。既如此,我们便携你去受享受享,只是到不得意时,切莫后悔。"石道:"自然,自然。"那僧又道:"若说你性灵,却又如此质蠢,并更无奇贵之处,如此也只好踮脚而已。甲戌侧批:煅炼过尚与人踮脚,不学者又当如何?也罢,我如今大施佛法助你助,待劫终之日,复还本质,以了此案。甲戌侧批:妙!佛法亦须偿还,况世人之债乎?近之赖债者来看此句。所谓游戏笔墨也。你道好否?"石头听了,感谢不尽。那僧便念咒书符,大展幻甲戌侧批:明点"幻"字。好!术,将一块大石登时变成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且又缩成扇坠大小的可佩可拿。甲戌侧批:奇诡险怪之文,有如髯苏《石钟》《赤壁》用幻处。那僧托于掌上,笑道:"形体倒也是个宝物了!甲戌侧批:自愧之语。蒙双行夹批:世上人原自据看得见处为凭。还只没有实在的好处,甲戌侧批:好极!今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者,见此大不欢喜。须得再镌上数字,使人一见便知是奇物方妙。甲戌侧批:世上原宜***,不宜真也。谚云:"一日卖了三千***,三日卖不出一个真。"信哉!然后携你到那昌明隆盛之邦,甲戌侧批:伏长安大都。诗礼簪缨之族,甲戌侧批:伏荣国府。花柳繁华地,甲戌侧批:伏大观园。温柔富贵乡甲戌侧批:伏紫芸轩。去安身乐业。"甲戌侧批:何不再添一句"择个绝世情痴作主人"?甲戌眉批:昔子房后谒黄石公,惟见一石。子房当时恨不能随此石去。余亦恨不能随此石去也。聊供阅者一笑。石头听了,喜不能禁,乃问:"不知赐了***那几件奇处,甲戌侧批:可知若果有奇贵之处,自己亦不知者。若自以奇贵而居,究竟是无真奇贵之人。又不知携了***到何地方?望乞明示,使***不惑。"那僧笑道:"你且莫问,日后自然明白的。"说着,便袖了这石,同那道人飘然而去,竟不知投奔何方何舍。

后来,又不知过了几世几劫,因有个空空道人访道求仙,忽从这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经过,忽见一大块石上字迹分明,编述历历。空空道人乃从头一看,原来就是无材补天,幻形入世,甲戌侧批:八字便是作者一生惭恨。蒙茫茫大士、渺渺***携入红尘,历尽离合悲欢炎凉世态的一段故事。后面又有一首偈云:

无材可去补苍天,甲戌侧批:书之本旨。枉入红尘若许年。甲戌侧批:惭愧之言,呜咽如闻。

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

诗后便是此石坠落之乡,投胎之处,亲自经历的一段陈迹故事。其中家庭闺阁琐事,以及闲情诗词倒还全备,或甲戌侧批:"或"字谦得好。可适趣解闷,然朝代年纪,地舆邦国,甲戌侧批:若用此套者,胸中必无好文字,手中断无新笔墨。却反失落无考。甲戌侧批:据余说,却大有考证。蒙侧批:妙在"无考"。

空空道人遂向石头说道:"石兄,你这一段故事,据你自己说有些趣味,故编写在此,意欲问世***。据我看来,第一件,无朝代年纪可考,甲戌侧批:先驳得妙。第二件,并无大贤大忠理朝廷治风俗的善政,甲戌侧批:将世人欲驳之腐言预先代人驳尽。妙!其中只不过几个异样女子,或情或痴,或小才微善,亦无班姑蔡女之德能。我纵抄去,恐世人不爱看呢。"石头笑答道:"我师何太痴耶!若云无朝代可考,今我师竟***借汉唐等年纪添缀,又有何难?甲戌侧批:所以答得好。但我想,历来野史,皆蹈一辙,莫如我这不借此套者,反倒新奇别致,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朝代年纪哉!再者,市井俗人喜看理治之书者甚少,爱适趣闲文者特多。历来野史,或讪谤君相,或贬女,甲戌侧批:先批其大端。奸*凶恶,不可胜数。更有一种风月笔墨,其*秽污臭,涂毒笔墨,坏人子弟,又不可胜数。至若佳人才子等书,则又千部共出一套,且其中终不能不涉于*滥,以致满纸潘安子建、西子文君,不过作者要写出自己的那两首情诗艳赋来,故***拟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出一小人其间拨乱,蒙侧批:放笔以情趣世人,并评倒多少***。文气淋漓,字句切实。亦如剧中之小丑然。且鬟婢开口即者也之乎,非文即理。故逐一看去,悉皆自相矛盾,大不近情理之话。竟不如我半世亲睹亲闻的这几个女子,虽不敢说强似前代书中所有之人,但事迹原委,亦可以消愁破闷,也有几首歪诗熟话,可以喷饭供酒。至若离合悲欢,兴衰际遇,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者。甲戌眉批:事则实事,然亦叙得有间架、有曲折、有顺逆、有映带、有隐有见、有正有闰,以致草蛇灰线、空谷传声、一击两鸣、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云龙雾雨、两山对峙、烘云托月、背面敷粉、千皴万染诸奇书中之秘法,亦不复少。余亦于逐回中搜剔刳剖,明白注释,以待高明,再批示误谬。甲戌眉批:开卷一篇立意,真打破历来***窠臼。阅其笔则是《庄子》《离骚》之亚。甲戌眉批:斯亦太过。今之人,贫者日为衣食所累,富者又怀不足之心,纵然一时稍闲,又有贪*恋色、好货寻愁之事,那里去有工夫看那理治之书?所以我这一段故事,也不愿世人称奇道妙,也不定要世人喜悦检读,甲戌侧批:转得更好。只愿他们当那醉*饱卧之时,或避世去愁之际,把此一玩,岂不省了些寿命筋力?就比那谋虚逐妄,却也省了口舌是非之害,腿脚奔忙之苦。再者,亦令世人换新眼目,不比那些胡牵乱扯,忽离忽遇,满纸才人淑女、子建文君、红娘小玉等通共熟套之旧稿。我师意为何如?"甲戌侧批:余代空空道人答曰:"不独破愁醒盹,且有大益。"

空空道人听如此说,思忖半晌,将《石头记》甲戌侧批:本名。再检阅一遍,甲戌侧批:这空空道人也太小心了,想亦世之一腐儒耳。因见上面虽有些指奸责佞贬恶诛邪之语,甲戌侧批:亦断不可少。亦非伤时骂世之旨,甲戌侧批:要紧句。及至君仁臣良父慈子孝,凡伦常所关之处,皆是称功颂德,眷眷无穷,实非别书之可比。虽其中大旨谈情,亦不过实录其事,又非***拟妄称,甲戌侧批:要紧句。一味*邀艳约、私订偷盟之可比。因毫不干涉时世,甲戌侧批:要紧句。方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世***。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至吴玉峰题曰《红楼梦》。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甲戌眉批:雪芹旧有《风月宝鉴》之书,乃其弟棠村序也。今棠村已逝,余睹新怀旧,故仍因之。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甲戌眉批:若云雪芹披阅增删,然则开卷至此这一篇楔子又系谁撰?足见作者之笔狡猾之甚。后文如此者不少。这正是作者用画家烟云模糊处,观者万不可被作者瞒蔽了去,方是巨眼。并题一绝云: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甲戌双行夹批:此是第一首标题诗。甲戌眉批: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哭成此书。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余常哭芹,泪亦待尽。每思觅青埂峰再问石兄,奈不遇癞头和尚何!怅怅!今而后惟愿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是书何幸,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甲午八月泪笔。

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

出则既明,且看石上是何故事。按那石上书云:甲戌侧批:以下系石上所记之文。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甲戌侧批:是金陵。有城曰阊门者,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甲戌侧批:妙极!是石头口气,惜米颠不遇此石。这阊门外有个十里甲戌侧批:开口先云势利,是伏甄、封二姓之事。街,街内有个仁清甲戌侧批:又言人情,总为士隐火后伏笔。巷,巷内有个古庙,因地方窄狭,甲戌侧批:世路宽平者甚少。亦凿。人皆呼作葫芦甲戌侧批:糊涂也,故***语从此具焉。庙。蒙侧批:画的虽不依样,却是葫芦。庙旁住着一家乡宦,甲戌侧批:不出荣国大族,先写乡宦小家,从小至大,是此书章法。姓甄,甲戌眉批:真。后之甄宝玉亦借此音,后不注。名费,甲戌侧批:废。字士隐。甲戌侧批:托言将真事隐去也。嫡妻封甲戌侧批:风。因风俗来。氏,情性贤淑,深明礼义。甲戌侧批:八字正是写日后之香菱,见其根源不凡。家中虽不甚富贵,然本地便也推他为望族了。甲戌侧批:本地推为望族,宁、荣则天下推为望族,叙事有层落。因这甄士隐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甲戌侧批:自是羲皇上人,便可作是书之朝代年纪矣。总写香菱根基,原与正十二钗无异。蒙侧批:伏笔。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流人品。只是一件不足:如今年已半百,膝下无儿,甲戌侧批:所谓"美中不足"也。只有一女,乳名英莲,甲戌侧批:设云"应怜"也。年方三岁。

一日,炎夏永昼。甲戌侧批:热日无多。士隐于书房闲坐,至手倦抛书,伏几少憩,不觉朦胧睡去。梦至一处,不辨是何地方。忽见那厢来了一僧一道,甲戌侧批:是方从青埂峰袖石而来也,接得无痕。且行且谈。只听道人问道:"你携了这蠢物,意欲何往?"那僧笑道:"你放心,如今现有一段风流公案正该了结,这一干风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趁此机会,就将此蠢物夹带于中,使他去经历经历。"那道人道:"原来近日风流冤孽又将造劫历世去不成?蒙侧批:苦恼是"造劫历世",又不能不"造劫历世",悲夫!但不知落于何方何处?"那僧笑道:"此事说来好笑,竟是千古未闻的罕事。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甲戌侧批:妙!所谓"三生石上旧精魂"也。甲戌眉批:全用幻。情之至,莫如此。今***来压卷,其后可知。有绛甲戌侧批:点"红"字。珠甲戌侧批:细思"绛珠"二字岂非血泪乎。草一株,时有赤瑕甲戌侧批:点"红"字"玉"字二。甲戌眉批:按"瑕"字本注:"玉小赤也,又玉有病也。"以此命名恰极。宫神瑛甲戌侧批:单点"玉"字二。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便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甲戌侧批:饮食之名奇甚,出身履历更奇甚,写黛玉来历自与别个不同。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甲戌侧批:妙极!恩怨不清,西方尚如此,况世之人乎?趣甚警甚!甲戌眉批:以顽石草木为偶,实历尽风月波澜,尝遍情缘滋味,至无可如何,始结此木石因果,以泄胸中悒郁。古人之"一花一石如有意,不语不笑能留人",此之谓也。蒙侧批:点题处,清雅。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甲戌侧批:总悔轻举妄动之意。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甲戌侧批:点"幻"字。缘,已在警幻甲戌侧批:又出一警幻,皆大关键处。仙子案前挂了号。警幻亦曾问及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的。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甲戌侧批:观者至此请掩卷思想,历来***中可曾有此句?千古未闻之奇文。甲戌眉批:知眼泪还债,大都作者一人耳。余亦知此意,但不能说得出。蒙侧批:恩情山海债,唯有泪堪还。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风流冤家来,甲戌侧批:余不及一人者,盖全部之主惟二玉二人也。陪他们去了结此案。"那道人道:"果是罕闻,实未闻有还泪之说。蒙侧批:作想得奇!想来这一段故事,比历来风月事故更加琐碎细腻了。"那僧道:"历来几个风流人物,不过传其大概以及诗词篇章而已,至家庭闺阁中一饮一食,总未述记。再者,大半风月故事,不过偷香窃玉、暗约私奔而已,并不曾将儿女之真情发泄一二。蒙侧批:所以别致。想这一干人入世,其情痴色鬼,贤愚不肖者,悉与前人传述不同矣。"那道人道:"趁此何不你我也去下世度脱蒙侧批:"度脱",请问是幻不是幻?几个,岂不是一场功德?"那僧道:"正合吾意,你且同我到警幻仙***中,将蠢物交割清楚,待这一干风流孽鬼下世已完,你我再去。蒙侧批:幻中幻,何不可幻?情中情,谁又无情?不觉僧道亦入幻中矣。如今虽已有一半落尘,然犹未全集。"甲戌侧批:若从头逐个写去,成何文字?《石头记》得力处在此。丁亥春。道人道:"既如此,便随你去来。"

却说甄士隐俱听得明白,但不知所云"蠢物"系何东西。遂不禁上前施礼,笑问道:"二仙师请了。"那僧道也忙答礼相问。士隐因说道:"适闻仙师所谈因果,实人世罕闻者。但***愚浊,不能洞悉明白,若蒙大开痴顽,备细一闻,***则洗耳谛听,稍能警省,亦可免沉伦之苦。"二仙笑道:"此乃***不可预泄者。到那时不要忘了我二人,便可跳出火坑矣。"士隐听了,不便再问。因笑道:"***不可预泄,但适云"蠢物",不知为何,或可一见否?"那僧道:"若问此物,倒有一面之缘。"说着,取出递与士隐。士隐接了看时,原来是块鲜明美玉,上面字迹分明,镌着"通灵宝玉"四字,甲戌侧批:凡三四次始出明玉形,隐屈之至。后面还有几行小字。正欲细看时,那僧便说已到幻境,甲戌侧批:又点"幻"字,云书已入幻境矣。蒙侧批:幻中言幻,何等法门。便强从手中夺了去,与道人竟过一大石牌坊,上书四个大字,乃是"太虚幻境"。甲戌侧批:四字可思。两边又有一幅对联,道是:蒙双行夹批:无极太极之轮转,色空之相生,四季之随行,皆不过如此。

***作真时真亦***,无为有处有还无。甲夹批:叠用真***有无字,妙!

士隐意欲也跟了过去,方举步时,忽听一声霹雳,有若山崩地陷。士隐大叫一声,定睛一看,蒙侧批:真是大警觉大转身。只见烈日炎炎,芭蕉冉冉,甲戌侧批:醒得无痕,不落旧套。所梦之事便忘了对半。甲戌侧批:妙极!若记得,便是俗笔了。又见奶母正抱了英莲走来。士隐见女儿越发生得粉妆玉琢,乖觉可喜,便伸手接来,抱在怀内,斗他顽耍一回,又带至街前,看那过会的热闹。方欲进来时,只见从那边来了一僧一道,甲戌侧批:所谓"万境都如梦境看"也。那僧则癞头跣脚,那道则跛足蓬头,甲戌侧批:此则是幻像。疯疯癫癫,挥霍谈笑而至。及至到了他门前,看见士隐抱着英莲,那僧便大哭起来,甲戌侧批:奇怪!所谓情僧也。又向士隐道:"施主,你把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内作甚?"甲戌眉批:八个字屈多少英雄?屈多少忠臣孝子?屈多少仁人志士?屈多少词客骚人?今又被作者将此一把眼泪洒与闺阁之中,见得裙钗尚遭逢此数,况天下之男子乎?看他所写开卷之第一个女子便用此二语以定终身,则知托言寓意之旨,谁谓独寄兴于一"情"字耶!武侯之三分,武穆之二帝,二贤之恨,及今不尽,况今之草芥乎?家国君父事有大小之殊,其理其运其数则略无差异。知运知数者则必谅而后叹也。士隐听了,知是疯话,也不去睬他。那僧还说:"舍我罢,舍我罢!"士隐不耐烦,便抱女儿撤身要进去,蒙侧批:如果舍出,则不成幻境矣。行文至此,又不得不有此一语。那僧乃指着他大笑,口内念了四句言词道:

惯养娇生笑你痴,甲戌侧批:为天下父母痴心一哭。菱花空对雪澌澌。甲戌侧批:生不遇时。遇又非偶。

好防佳节元宵后,甲戌侧批:前后一样,不直云前而云后,是讳知者。便是烟消火灭时。甲戌侧批:伏后文。

士隐听得明白,心下犹豫,意欲问他们来历。只听道人说道:"你我不必同行,就此分手,各干营生去罢。三劫后,甲戌眉批:佛以世谓"劫",凡三十年为一世。三劫者,想以九十春光寓言也。我在北邙山等你,会齐了同往太虚幻境销号。"那僧道:"最妙,最妙!"说毕,二人一去,再不见个踪影了。士隐心中此时自忖:这两个人必有来历,该试一问,如今悔却晚也。

这士隐正痴想,忽见隔壁甲戌侧批:"隔壁"二字极细极险,记清。葫芦庙内寄居的一个穷儒""姓贾名化,甲戌侧批:***话。妙!表字时飞,甲戌侧批:实非。妙!别号雨村甲戌侧批:雨村者,村言粗语也。言以村粗之言演出一段***话也。者走了出来。这贾雨村原系胡州甲戌侧批:胡诌也。人氏,也是诗书仕宦之族,因他生于末世,甲戌侧批:又写一末世男子。父母祖宗根基已尽,人口衰丧,只剩得他一身一口,在家乡无益。蒙侧批:形容落破诗书子弟,逼真。因进京求取功名,再整基业。自前岁来此,又淹蹇住了,暂寄庙中安身,每日卖字作文为生,蒙侧批:"庙中安身"、"卖字为生",想是过午不食的了。故士隐常与他交接。甲戌侧批:又夹写士隐实是翰林文苑,非守钱虏也,直灌入"慕雅女雅集苦吟诗"一回。当下雨村见了士隐,忙施礼陪笑道:"老先生倚门伫望,敢是街市上有甚新闻否?"士隐笑道:"非也,适因小女啼哭,引他出来作耍,正是无聊之甚,兄来得正妙,请入小斋一谈,彼此皆可消此永昼。"说着,便令人送女儿进去,自与雨村携手来至书房中。小童献茶。方谈得三五句话,忽家人飞报:"严甲戌侧批:"炎"也。炎既来,火将至矣。老爷来拜。"士隐慌的忙起身谢罪道:"恕诳驾之罪,略坐,弟即来陪。"雨村忙起身亦让道:"老先生请便。晚生乃常造之客,稍候何妨。"蒙侧批:世态人情,如闻其声。说着,士隐已出前厅去了。

第 一 回 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此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之说,撰此石头记一书也。故曰“甄士隐”云云。但书中所记何事何人,自又云,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哉,实愧则有馀,悔又无益之大无可如何之日也。当此时,自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袴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谈之德,以致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人,虽我之罪固不能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虽今日之茅椽蓬牖,瓦灶绳床,其风晨月夕,阶柳庭花,亦未有妨我之襟怀笔墨者,虽我未学,下笔无文,又何妨用***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以悦人之耳目哉。故曰“贾雨村”云云。乃是第一回题纲正义也。开卷即云“风尘怀闺秀”,则知作者本意原为记述当日闺友闺情,并非怨世骂时之书矣;虽一时有涉于世态,然亦不得不叙者,但非其本旨耳。阅者切记之。诗曰:

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悲喜千般同幻泡,古今一梦尽荒唐。谩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

列位看官,你道此书何来,说起根由虽近荒唐,细按则深有趣味,待在下将此来历注明,方使阅者了然不『惑』。

原来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炼成高经十二丈,方经二十四丈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娲皇氏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只单单的剩了一块未用,便弃在此山青埂峰下。谁知此石自经煅炼之后,灵『性』已通,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材不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一日正当嗟悼之际,俄见一僧一道远远而来,生得骨格不凡,丰神迥别,说说笑笑来至峰下,坐于石边,高谈快论。先是说些云山雾海神仙玄幻之事;后便说到红尘中荣华富贵。此石听了,不觉打动凡心,也想要到人间去享一享这荣华富贵;但自恨粗蠢,不得已便口吐人言,向那僧道说道:“***,***蠢物不能见礼了。适闻二位谈那人世间荣耀繁华,心切慕之。***质虽粗蠢,『性』却稍通,况见二师仙形道体,定非凡品,必有补天济世之材,利物济人之德,如蒙发一点慈心,携带***得入红尘,在那富贵场中温柔乡里受享几年,自当永佩洪恩,万劫不忘也。”二仙师听毕,齐憨笑道:“善哉,善哉。那红尘中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个字紧相联属,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倒不如不去的好。”这石凡心已炽,那里听得进这话去,乃复苦求再四。二仙知不可强制,乃叹道:“此亦静极思动,无中生有之数也。既如此,我们便携你去受享受享,只是到不得意时,切莫后悔。”石道:“自然,自然。”那僧又道:“若说你『性』灵,却又如此质蠢,并更无奇贵之处,如此也只好踮脚而已。也罢,我如今大施佛法助你助,待劫终之日,复还本质,以了此案。你道好否?”石头听了,感谢不尽。那僧便念咒书符,大展幻术,将一块大石登时变成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且又缩成扇坠大小的可佩可拿。那僧托于掌上,笑道:“形体倒也是个宝物了,还只没有实在的好处,须得再镌上数字,使人一见便知是奇物方妙;然后好携你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去安身乐业。”石头听了,喜之不尽,乃问道:“不知赐了***那几件奇处,又不知携了***到何地方,望乞明示,使***不『惑』。”那僧笑道:“你且莫问,日后自然明白的。”说着便袖笼了这石,同那道人飘然而去,竟不知投奔何方何舍。后来又不知过了几世几劫,因有个空空道人访道求仙,从这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经过,忽见大块石上字迹分明,编述历历。空空道人乃从头一看,原来就是无材补天,幻形入世,蒙茫茫大士渺渺***携入红尘,历尽离合悲欢炎凉世态的一段故事,后面又有一首偈云:

“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

诗后便是此石坠落之乡,投胎之处,亲自经历的一段陈迹故事。其中家庭闺阁琐事以及闲情诗词倒还全备,或可适趣解闷,然朝代年纪地舆邦国,却反失落无考。空空道人遂向石头说道:“石兄,你这一段故事,据你自己说有些趣味,故编写在此,意欲问世***。据我看来,第一件无朝代年纪可考,第二件并无大贤大忠理朝廷治风俗的善政;其中只不过几个异样女子,或情或痴,或小才微善,亦无班姑蔡女之德能。我纵抄去,恐世人不爱看呢。”石头笑答曰:“我师何太痴也!若云无朝代可考,今我师竟***借汉唐等年纪添缀,又有何难。但我想历来野史皆蹈一辙,莫如我不借此套者反倒新奇别致,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朝代年纪哉。再者,市井俗人喜看理治之书者甚少,爱看适趣闲文者特多。历来野史,或讪谤君相,或贬女,『奸』『*』凶恶不可胜数;更有一种风月笔墨,其『*』污秽臭,荼毒笔墨,坏人子弟,又不可胜数;至若佳人才子等书,则又千部共出一套,且其中终不能不涉于『*』滥,以致满纸潘安子建西子文君,不过作者要写出自己的那两首情诗艳赋来,故***拟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傍出一小人其间拨『乱』,亦如剧中之小丑然,且鬟婢开口,即者也之乎非文即理。故逐一看去,悉皆自相矛盾大不近情理之说,竟不如我半世亲睹亲闻的这几个女子,虽不敢说强似前代所有书中之人,但事迹原委亦可以消愁破闷,也有几首歪诗熟词可以喷饭供酒;至若离合悲欢,兴衰际遇,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哄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者。今之人,贫者日为衣食所累,富者又怀不足之心,纵一时稍闲,又有贪『*』恋『色』好货寻愁之事,那里有工夫去看那理治之书。所以我这一段故事,也不愿世人称奇道妙,也不定要世人喜悦检读,只愿他们当那醉馀饱卧之时,或避世去愁之际,把此一顽,岂不省了些寿命筋力,就比那谋虚逐妄,却也省了口舌是非之害,腿脚奔忙之苦;再者亦令世人换新眼目,不比那些胡牵『乱』扯,忽离忽遇,满纸才人淑女子建文君红娘小玉等,通共熟套之旧稿。我师以为何如?”空空道人听如此说,思忖半晌,将这石头记再细阅一遍,因见上面虽有些指『奸』责佞贬恶诛邪之语,亦非伤时骂世之旨;乃至君仁臣良父慈子孝,凡伦常所关之处,皆是称功颂德眷眷无穷,实非别书之可比。虽其中大旨谈情,亦不过实录其事,又非***拟妄称,一味『*』邀艳约私讨偷盟之可比。因毫不干涉时世,方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世***;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并题一绝云: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出则既明,且看石上是何故事。按那石上书云: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有城曰阊门者,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这阊门外有个十里街,街内有个仁清巷,巷内有个古庙,因地方窄狭,人皆呼作葫芦庙。庙傍住着一家乡宦,姓甄,名费,字士隐。嫡妻封氏,情『性』贤淑,深明礼义。家中虽不甚富贵,然本地便也推他为望族了。因这甄士隐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流人品。只是一件不足,如今年已半百,膝下无儿,只有一女,『乳』名英莲,年方三岁。一日,炎夏永昼,士隐于书房闲坐,至手倦抛书,伏几少憩,不觉朦胧睡去,梦至一处,不辨是何地方。忽见那厢来了一僧一道,且行且谈。只听道人问道:“你携了这蠢物,意欲何往?”那僧笑道:“你放心,如今现有一段风流公案正该了结,这一干风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趁此机会就将此蠢物夹带于中,使他去经历经历。”那道人道:“原来近日风流冤孽又将造劫历世去不成。但不知落于何方何处?”那僧笑道:“此事说来好笑,竟是千古未闻的罕事。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衷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缘,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警幻亦曾问及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的。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风流冤家来,陪他们去了结此案。”那道人道:“果是罕闻,实未闻有还泪之说。想来这一段故事比历来风月故事更加琐碎细腻了。”那僧道:“历来几个风流人物,不过传其大概以及诗词篇章而已,至家庭闺阁中一饮一食总未述记;再者,大半风月故事,不过偷香窃玉暗约私奔而已,并不曾将儿女之真情发泄一二。想这一干人入世,其情痴『色』鬼贤愚不肖者,悉与前人传述不同矣。”那道人道:“趁此何不你我也去下世度脱几个,岂不是一场功德。”那僧道:“正合吾意。你且同我到警幻仙***中将这蠢物交割清楚。待这一干风流孽鬼下世已完,你我再去。如今虽已有一半落尘,然犹未全集。”道人道:“既如此,便随你去来。”却说甄士隐俱听得明白,但不知所云蠢物系何东西,遂不禁上前施礼,笑问道:“二仙师请了。”那僧道也答礼相问。士隐因说道:“适闻仙师所谈因果实人世罕闻者,但***愚浊不能洞悉明白,若蒙大开痴顽,备细一闻,***则洗耳谛听,稍能警省,亦可免沉沦之苦。”二仙笑道:“此乃***不可预泄者,到那时只不要忘了我二人,便可跳出火坑矣。”士隐听了,不便再问,因笑道:“***不可预泄,但适云蠢物不知为何,或可一见否?”那僧道:“若问此物,倒有一面之缘。”说着,取出递与士隐。士隐接了看时,原是块鲜明美玉,上面字迹分明,镌着“通灵宝玉”四字,后面还有几行小字。正欲细看时,那僧便说已到幻境,便强从手中夺了去,与道人竟过一大石牌坊,上书四个大字乃是“太虚幻境”,两边又有一副对联,道是:

“***作真时真亦***,无为有处有还无。”

士隐意欲也跟了过去,方举步时,忽听一声霹雳,有若山崩地陷。士隐大叫一声,定睛一看,只见烈日炎炎,芭蕉冉冉,梦中之事便忘了对半。又见『奶』母正抱了英莲走来。士隐见女儿越发生得粉妆玉琢,乖觉可喜,便伸手接来,抱在怀中,逗他顽耍一回,又带至街前,看那过会的热闹。方欲进来时,只见从那边来了一僧一道,那僧则癞头跣脚,那道则跛足蓬头,疯疯颠颠,挥霍谈笑而至。及到了他门前,看见士隐抱着英莲,那僧便大哭起来,又向士隐道:“施主,你把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内作甚!”士隐听了,知是疯话,也不去睬他。那僧还说:“舍我罢,舍我罢!”士隐不耐烦,便抱女儿撤身要进去,那僧乃指着他大笑,口内念了四句言词道:

“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

士隐听得明白,心下犹豫,意欲问他们来历,只听道人说道:“你我不必同行,就此分手,各干营生去罢。三劫后,我在北邙山等你,会齐了,同往太虚幻境销号。”那僧道:“最妙,最妙。”说毕,二人一去,再不见个踪影了。士隐心中此时自忖,这两个人必有来历,该试一问,如今悔却晚也。

这士隐正痴想,忽见隔壁葫芦庙内,寄居一个穷儒,姓贾名化,表字时飞,别号雨村者,走了出来。这贾雨村原系湖州人氏,也是诗书仕宦之族,因他生于末世,父母祖宗根基已尽,人口衰丧,只剩得他一身一口,在家乡无益,因进京求取功名,再整基业。自前岁来此,又淹蹇住了,暂寄庙中安身,每日卖字作文为生,故士隐常与他交接。当下雨村见了士隐,忙施礼陪笑道:“老先生倚门伫望,敢街市上有甚新闻否?”士隐笑道:“非也。适因小女啼哭,引他出来作耍,正是无聊之甚。兄来得正妙,请入小斋一谈,彼此皆可消此永昼。”说着便令人送女儿进去,自携了雨村来至书房中。小童献茶,方谈得三五句话,忽家人飞报严老爷来拜。士隐慌的忙起身谢罪道:“恕诳驾之罪,略坐,弟即来陪。”雨村忙起身亦让道:“老先生请便。晚生乃常造之客,稍候何妨。”说着,士隐已出前厅去了。这里雨村且翻弄书籍解闷。忽听得窗外有女子嗽声,雨村遂起身往窗外一看,原来是一个丫鬟在那里掐花,生得仪容不俗,眉目清明,虽无十分姿『色』,却也有动人之处,雨村不觉看得呆了。那甄家丫鬟掐了花,方欲走时,猛抬头见窗内有人,敝巾旧服虽是贫窘,然生得腰宽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这丫鬟忙转身回避,心下乃想:“这人生得这样雄壮,却又这样蓝缕,想他定是我家主人常说的什么贾雨村了,每有意帮助周济,只是无甚机会。我家并无这样贫窘亲友,想定是此人无疑了。怪道又说他必非久困之人。”如此想,不免又回头两次。雨村见他回头,便以为这女子心中有意于他,便狂喜不禁,自为此女子必是个巨眼英豪,风尘中之知己也。一时小童进来,雨村打听得前面留饭,不可久待,遂从夹道中自便出门去了。士隐待客既散,知雨村自便,也不去再邀。

一日,早又中秋佳节,士隐家宴已毕,乃又另具一席于书房,却自己步月至庙中来邀雨村。原来雨村自那日见了甄家之婢,曾回顾他两次,自为是个知己,便时刻放在心上。今又正值中秋,不免对月有怀,因而口占五言一律云: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

雨村『吟』罢,因又思及平生抱负苦未逢时,乃又搔首对天长叹,复高『吟』一联云:

“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恰值士隐走来听见,笑道:“雨村兄真抱负不浅也!”雨村忙笑道:“岂敢。不过偶『吟』前人之句,何敢狂诞至此。”因问“老先生何兴至此?”士隐笑道:“今夜中秋,俗谓团圆之节,想尊兄旅寄僧房,不无寂寥之感,故特具小酌,邀兄到敝斋一饮,不知可纳芹意否?”雨村听了,并不推辞,便笑道:“既蒙谬爱,何敢拂此盛情。”说着,便同士隐过这边书院中来。须臾茶毕,早已设下杯盘,那美酒佳肴自不必说。二人归坐,先是款斟慢饮,渐次谈至兴浓,不觉飞觥限斝起来。当时街坊上家家箫管,户户弦歌,当头一轮明月飞彩凝辉,二人愈添豪兴,酒到杯干。雨村此时已有七八分酒意,狂兴不禁,乃对月寓怀,口号一绝云:

“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

士隐听了,大叫妙哉,“吾每谓兄必非久居人下者,今所『吟』之句,飞腾之兆已见,不日可得接步履于云霓之上矣。可贺可贺。”乃亲斟一斗为贺。雨村因干过,叹道:“非晚生酒后狂言,若论时尚之学,晚生也或可去充数沽名,只是目今行囊路费一概无措,神京路远,非赖卖字撰文即能到者。”士隐不待说完,便道:“兄何不早言。愚每有此心,但每遇兄时,兄并未谈及,愚故未敢唐突。今既及此,愚虽不才,义利二字却还识得。且喜明岁正当大比,兄宜作速入都,春闱一战,方不负兄之所学也。其盘费馀事弟自代为处置,亦不枉兄之谬识矣。”当下即命小童进去,速封五十两白银并两套冬衣。又云:“十九日乃黄道之期,兄可即买舟西上,待雄飞高举,明冬再晤,岂非大快之事耶!”雨村收了银衣,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笑。那天已交三鼓,二人方散。士隐送雨村去后,回房一觉,直至红日三竿方醒。因思昨夜之事,意欲再写两封荐书与雨村带至都中去,使雨村投谒个仕宦之家,为寄足之地。因使人过去请时,那家人去了回来说:“和尚说,贾爷今日五鼓已进京去了,也曾留下话与和尚转达老爷,说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不及面辞了。”士隐听了,也只得罢了。

真是闲处光阴易过,倏忽又是元宵佳节矣。因士隐命家人霍启抱了英莲去看社火花灯,半夜中霍启因要小解,便将英莲放在一家门槛上坐着,待他小解完了来抱时,那有英莲的踪影。急得霍启直寻了半夜,至天明不见,那霍启也就不敢回来见主人,便逃往他乡去了。那士隐夫『妇』见女儿一夜不归,便知有些不妥,再使几人去寻找,回来皆云连音响全无。夫妻二人半世只生此女,一旦失落,岂不思想,因此昼夜啼哭,几乎不曾寻。看看的一月,士隐先就得了一病,当时封氏孺人也因思女构疾,日日请医调治。不想这日三月十五,葫芦庙中炸供,那些和尚不加小心,致使油锅火逸,便烧着窗纸。此方人家多用竹篱木壁,大抵也因劫数,于是接二连三,牵五挂四,将一条街烧得如火焰山一般。彼时虽有军民来救,那火已成了势,如何救得下,直烧了一夜方渐渐的熄去,也不知烧了几家。只可怜甄氏在隔壁,早已烧成一片瓦砾场了,只有他夫『妇』并几个家人的『性』命不曾伤了。急得士隐惟跌足长叹而已。只得与妻子商议,且到田庄上去安身。偏值近年水旱不收,鼠盗蜂起,无非抢田夺地,民不安生,因此官兵剿捕,难以安身。士隐只得将田庄都折变了,便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投他岳丈家去。他岳丈名唤封肃,本贯大如州人氏,虽是务农,家中都还殷实。今见女婿这等狼狈而来,心中便有些不乐。幸而士隐还有折变田产的银子未曾用完,拿出来托他随分就价置些房地,为后日衣食之计。那封肃便半哄半赚,些须与他些薄田朽屋。士隐乃读书之人,不惯生理稼穑等事,勉强支持了一二年,越觉穷了下去。封肃每见面时,便说些现成话;且人前人后,又怨他们不善过活,只一味好吃懒做等语。士隐知投人不着,心中未免悔恨;再兼上年惊吓,急忿怨痛,已有积伤:暮年之人贫病交攻,竟渐渐的『露』出那下世的光景来。可巧这日拄了拐,挣扎到街前散散心时,忽见那边来了一个跛足道人,疯狂落拓,麻屣鹑衣,口内念着几句言词道: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至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士隐听了,便迎上来道:“你满口说些什么?只听见些‘好了’‘好了’。”那道人笑道:“你若果听见‘好了’二字还算你明白。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我这歌儿便名‘好了歌’。”士隐本是有宿慧的,一闻此言,心中早已彻悟,因笑道:“且住,待我将你这‘好了歌’解注出来何如?”道人笑道:“你解,你解。”士隐乃说道: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甚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做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那疯跛道人听了拍掌笑道:“解得切,解得切!”士隐便说一声:“走罢!”将道人肩上搭连抢了过来背着,竟不回家,同了疯道人飘飘而去。当下烘动街坊众人,当做一件新闻传说。封氏闻得此信,哭个去活来,只得与父亲商议,遣人各处访寻,那讨音信。无奈何,少不得依靠着他父母度日。幸而身边还有两个旧日的丫鬟伏侍,主仆三人日夜做些针线发卖,帮着父亲用度。那封肃虽然日日抱怨,也无可如何了。

这日甄家大丫头在门前买线,忽听街上喝道之声,众人都说新太爷到任。丫鬟隐在门内看时,只见军牢快手一对一对的过去,俄而大轿内抬着一个乌纱猩袍的官府过去。丫鬟倒发了个怔,自忖这官好面善,倒像在那里见过的。于是进入房中,也就丢过不在心上。至晚间正待歇息之时,忽听一片声打的门响,许多人『乱』嚷,说本府太爷的差人来传人问话。封肃听了,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有何祸事,且听下回分解。